右手斷裂之后，希蘭下意識地發動出神術，這讓他的整支右臂迅速恢復成完好的樣子。

在埃莉安即將落地前，一束力場托住她的身體，讓她平穩落地。

這時候她還沒能完全脫離體內神力的桎梏，也就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飛行，所以，這顯然是希蘭做的。

而此時，希蘭回想起剛剛自己所做的事情，心緒一片混亂。

同時，他也察覺到自己不正常的情況，靈魂、精神力、身體，各種力量前所未有地膨脹，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而意識海中原本的一環靈魂回路的更外層，整整又套上了七環回路，變成龐大、復雜、無比美麗的結構體。

這或許并不是什么好事，這股強大的力量不是源自他自己，至少，不是來自之前的自己。

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能掌控也無法支持這么龐大的、畸形的、膨脹的力量，他身上澎湃的生命在燃燒著，向著毀滅的末路墜落，稍不注意自己就可能主動加速這個進程。

必須，得快點擺脫這種狀態。

希蘭穩定心神，焦急地催動神力，近乎失控的力量不是唯一的問題，還有另外一重危險在威脅著他。

一道具有療傷恢復效果的神術降臨至埃莉安身上，她所受的所有傷勢迅速痊愈，煉合魔力也開始以高速恢復。

看到希蘭眼里重新出現情緒，再加上現在的動作，埃莉安明白他已經脫離精神失控的狀態，但還沒等她高興起來，就發現希蘭周圍的空間正迅速開始產生震蕩。

這種震蕩波動的特點她很熟悉，因為她自己也會，這通常是空間折躍類的術法會有的反應，換到現在的希蘭身上，當然就是有類似效果的神術了。

也就是說，這家伙，又要逃跑了。

“騙子！別跑……可惡！”

埃莉安氣惱地跺跺腳，想要阻止又無從下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希蘭在神術符文的光輝中隱沒身形，消失不見，在這之后，還爆發出一陣亂流，徹底擾亂了這場傳送留下的痕跡，讓人無從跟蹤。

她又丟失了希蘭的蹤跡，或許下次自己不會再這么輕松地找到他了。

在森羅斯北部，和凱亞斯帝國接鄰的地帶，一片原始叢林內，突兀爆發的空間亂流將方圓百米內的一切物體撕扯成碎片，一人一鳥從中被甩出，拋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希蘭跪倒在地，危機還沒有解除，他還在跟自己搶奪身體的控制權，這話聽上去很怪異，但如果真讓他自己描述，他也很難說出具體感覺。

體內仿佛還有另外一個自己……

或許這么講不太準確，因為希蘭感覺這種狀態更像是個性上的一種轉變。

當另外那個“自己”在斗爭中占據上風時，他的性格變得冷漠冷血、缺乏情感，對于任何人都滿不在乎，就像剛剛那樣，明明記得埃莉安，仍然冷酷地想殺掉她。

而當原本的自己占據上風，性格就再次逆轉，變成了真正的、最初的那個自己。

“無論怎樣，我可不要……這種莫名其妙的變化啊！”

希蘭從喉嚨里擠出低沉地咆哮，用盡全力收縮心神。

他的感知再度開始模糊，接著是那浸沒在水中的熟悉感覺包裹住自己，細碎的潮汐聲逐漸連成一片，很快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意識?？臻g當中，并感受到最開始在意識海里出現的那一幕。

身披重鎧的自己伸出手，沒入原始的自己胸膛中。

這次他擁有更清晰的意志，能更清楚地感受到那種非常特別的狀態，兩者看似不同的個體，但本質上同源同體，在他以原始自我的角度在盯著冷漠自我的同時，也在作為冷漠自我在被盯著。

那么，既然兩個都是“我”，想讓其中一方占據優勢，甚至消滅另一方，應當是很簡單的才對，可現實卻不是如此。

無論其中哪一方開始發力，另一方亦會拼盡全力的抵抗。

因為希蘭同時處于雙方的角度，并且在處于任何一方的角度時，都會以那一方的“性格”行動。

而冷漠自我的現在的想法跟原始自我恰好相反，冷漠自我希望兩者“結合”，而原始自我卻希望抗拒“結合”。

雖然那個冷漠的自己似乎正是那股龐大力量的源頭，但卻也無法在意識海里的爭斗里占據上風，雙方幾乎總是勢均力敵。

希蘭要的不是這種情況，他要的是一方壓倒另一方。

可究竟應該是哪一方壓倒另一方呢？最開始他以為是原始自我應該獲得勝利，但進入意識海，擁有了更清晰的感受之后，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哪種結果了，因為兩個都是自己，兩個“我”的想法當然也都是希蘭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

但是，兩個“我”，都有同一種共識，那就是兩者的“先后順序”。

原始自我是初始的、先有的希蘭，而冷漠自我是后來者，是在原始自我之后出現的希蘭，無論是哪個自我，都認同這一點。

這一點，成為了原始自我奪取優勢的依托。

原始自我抬起雙手，抓住沒入胸膛的那只手臂，開始向外推，而冷漠自我則拼命地進行抵抗，要制止原始自我的行為。

這種難以用言語表述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奇異了，我，在跟我自己對抗？

在自我與自我的角力中，手臂以極度緩慢的速度被抽離。

在冷漠自我的指尖徹底離開的一剎那，希蘭忽然感覺冷漠自我外在的表象上似乎更加獨立了一些，雖然本質依然還屬于希蘭，但外在的從屬關系變弱了。

這讓他有種自我被解離的感覺，怪異，而痛苦。

意識海空間內，上空的海洋開始平復，不再被蒸發，巨浪慢慢減弱，貫通上下的水柱落回海中，自下而上的暴雨也慢慢往細雨變化。

冷漠自我身上的盔甲迅速崩裂，露出面容，借由原始自我的角度，希蘭終于更清楚地感覺到冷漠自我的樣子，那張臉看上去更加成熟、更有棱角，而且密布著無數傷痕。

盔甲消失之后，冷漠自我的身體也開始潰散，同時意識海中，還有許許多多希蘭無法清晰感知的東西在隨之潰散。

這一刻，希蘭產生了某種明悟，這個冷漠的他，和他所帶來的東西，只是暫時隱藏了起來，總有一天，一定會再度出現，履行最初的目標——和原始的自己真正地、徹底地結合在一起。

叢林里，被夷為平地的空地中央，希蘭猛然張開雙眼，深藍的能量覆蓋全身，再次褪去之后，他臉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消失不見，完全變回真正自己的樣子，身上澎湃的氣息也消散，不斷燃燒的生命也總算平穩下來。

啪嗒，希蘭任由自己的身體仰著倒下，就這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