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的路上，希蘭回想著剛剛看到的一幕，心里并不平靜。

如果是自己被發現是個魔法師會發生什么？

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跟那個家伙一樣被燒死吧，即使自己什么都沒做，以教廷對魔法師的敵意，最后的結果也只會是“被凈化”。

在修道院里的圖書館，有些書就記錄著曾經在莫萊城里被抓住然后處死的魔法師，那些例子可不在少數。

一定要隱藏好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能暴露。

在那白色的光耀火焰中死去，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情，它會加劇被灼燒者對痛苦的敏感程度，最終不但會徹底摧毀肉體，還會燒掉靈魂。

又回想起當初鈴正是死在了那種火焰之中，他臉色有些發白，心里又是一陣絞痛。

埃莉安察覺他的異樣，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抱歉，我只是想到了剛剛那個人。”希蘭嘴角抽動，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那種渣滓……”埃莉安面色也不好看起來，“居然對普通人下手，哼，罪有應得。”

說到這個，埃莉安想到了什么，又說道：“那個家伙是個亡靈術士，不是魔法師，這種人在哪里都是過街老鼠，即使是魔法師們也不會坐視這種事不管的，落到仲裁法師手里，他也難逃一死。”

“魔法師……”希蘭低聲呢喃了一句。

“啊，對不起，”少女歉意地說道，“讓你想起不好的東西了吧，我很抱歉，我想說……我見過的魔法師們其實都很善良也有正義感……等等，我不是想推脫那個兇手的責任，只是想說那個兇手在魔法師里是極少數，哎呀，說不清了。”

埃莉安很苦惱地搖搖頭。

希蘭聽懂了她這幾句有些沒頭沒尾的話，后半句話里，埃莉安說的是希蘭的假身份“查爾斯”的背景故事里那個魔法師。

在那個故事里，“查爾斯”正是因為某個殘暴的法師而逃到了這里。

希蘭點點頭：“別擔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為那而敵視整個魔法師群體，抱歉。”埃莉安很同情“查爾斯”的經歷。

她也有些憤怒于魔法師里居然出了那種敗類。

看到埃莉安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希蘭稍微有些小愧疚，那所謂的逃亡故事只不過是他隨手瞎編的東西，卻讓眼前這個少女如此地苦惱。

“我不會那樣的，”希蘭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話說，今天的訓練內容是什么呢？”

“今天的訓練？”

“我想想，嗯，不出意外的話，我覺得你可以……”

埃莉安被輕松帶偏話題，越說越起勁，希蘭卻是聽得越來越頭疼，剛剛產生的愧疚感一下子煙消云散。

在學習劍技時，希蘭的身體會被埃莉安削弱到常人水平，換句話說，訓練時的希蘭在力量、速度、耐力之類的方面可是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因此訓練量一大，他也很容易累趴下。

忽然間，埃莉安不說話了，希蘭有些疑惑地看去，發現她輕皺著眉頭，不知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沒什么……”埃莉安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做，你先走吧，如果我不在那，你就按昨天那樣子，不許偷懶哦？”

少女翠綠的瞳孔深處似乎有赤色的火焰燃起，其身上強大的氣勢一閃而過，那時間實在太短，讓希蘭無法判斷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得到回應之后，埃莉安轉身快步離開。

這是怎么了？希蘭被這一出搞得有些迷惑，隨機他無所謂地搖搖頭，算了，人都走了，自己在這瞎想又沒什么用。

正當希蘭思緒飄散之時，突然感到背后一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然而空曠的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再無其他可疑的人或物。

精神力悄悄蔓延向四周，依舊沒能探查到異樣。

是錯覺么？

幾秒后，希蘭回過頭，繼續趕路，然而很快那種感覺再次涌上心頭，他再次扭頭看去，這一次他的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巷子里。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窺視者就藏在那里。

希蘭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這東西聽上去很不靠譜，但這些有時候突然在心里冒出來的玄之又玄的感覺確實幫過他不少忙。

他朝著巷子走了過去，精神力已經探入空間道具之中，隨時準備取出武器。

隨著希蘭逐漸靠近巷子，他的心中莫名出現一絲不安的情緒，很快，不安的感覺無聲無息之間擴大到了極致，進而變成了恐懼感。

當他意識到不對勁時，似乎有些太晚了。

此時他距離巷子僅有幾步之遙，本想放慢腳步，卻驚駭地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身體已不受自己控制，如提線的木偶一般自行向前走去。

怎么……回事？

在旁人看來，希蘭只是街道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行人。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正拼盡全力跟自己的身體對抗，試圖讓自己的腳步停下。

停下！停啊！

縱使精神與意志都在嘶吼、在咆哮，身體依然堅定地朝著巷子靠近。

啪嗒。

希蘭進入了巷子之中，身體上下每一寸似乎都在顫抖，在抗拒，但那僅僅是他的錯覺，他的身體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明明身后不遠處就是街道，然而當他踏入這里時，世界頃刻間安靜下來，耳邊再聽不見一絲聲響，希蘭心中的恐懼幾乎達到了頂點。

下一秒，寂靜被打破了。

在巷子另一側，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各種聲音潮水般涌來，將希蘭浸泡在其中。

“嗬……哈……”

希蘭扶住墻壁，大口喘著氣。

忽然之間，他取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心中的恐懼也莫名其妙地散去，只在眼中還殘留著一絲驚慌。

“你怎么在這？”

“埃莉安？”

“錯了，叫我騎士大人。”赤發的少女認真地糾正著希蘭的稱呼，然后又重復了一遍她的問題。

然而不知為何鬼使神差之下，希蘭沒有告訴埃莉安自己的遭遇，而是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然后反問道：“那你怎么在這？”

“我……我的事做完了，才又回來的。”

希蘭看著對方滿臉的心虛樣和躲閃的眼神，心里覺得有些好笑，這簡直是一副從沒撒過謊的樣子。

“那，我們走吧？”

希蘭提出的建議得到了大力支持，兩人再次同行，往住所走去。

各人有各自的隱私，希蘭無意去打擾埃莉安，她看上去不像是搶奪自己身體控制權的罪魁禍首，那么剛剛究竟是誰，或者什么東西在搗鬼呢？

希蘭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兩人離開之后，小巷中重歸安靜，很快這安靜又被打破。

在巷子深處聚著一群野貓，其中一只不舒服地扭動了幾下，下一秒它顫動起來，身體如被抽干了水一般干枯下來，瞬間化作一具干尸，很快又化作了地上的一小堆塵土，其他野貓早已逃竄開來。

漆黑的光華從野貓尸身上蔓延，在地上劃出法陣，全身黑袍的人影從中顯現。

“為什么？明明有老家伙的東西掩護我，那個女孩就算了，為什么那個小屁孩也能感覺到我？”黑袍人喃喃自語著，發泄地砸在墻上，卻又克制地沒有破壞墻體。

怪異的咕嚕聲從其黑袍內傳出，他動作一滯，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又餓了？閉嘴！別吵了，我會給你找個好地方的。”

黑袍人惱怒地低聲罵了幾句，后退幾步，沒入身后的墻壁之中。

這次，巷子終于徹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