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寧多壽進來后,“撲通”一聲便給她爹跪了下去,她躲在屏風后,才聽到了一些前世寧多壽沒有告訴她的事情。原來,寧大寶在私塾念了四年書后,去給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當了跑腿小廝,后來那公子和人打架,寧大寶為了護他,被人家幾個小廝給打了個半死??赡枪优录抑虚L輩責罰,硬說是寧大寶和人家小廝之間有過節,直接將不省人事的寧大寶丟了出府。
他們家為了給大寶治病,已經花光了全部積蓄,周圍都是窮親戚,也借不了幾個錢,這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向他們求助了。
葉長風聽后,二話不說,從屜子里抽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雙手遞到了寧多壽手上。
寧多壽一見,當即眼眶一熱,跪下連連磕頭,“謝謝謝謝!謝謝葉老爺!我寧多壽有生之年,一定會還給您!”就算他這輩子還不完,他的子孫也會還完。
葉長風連忙將他扶了起來,“不必多禮,”又往門外喚福伯,“福伯,你去找敬修堂的文大夫,請他出一趟診?!?br/>
“這個……這個……”寧多壽一下子激動得老淚縱橫,想當年,上戰場的時候他斷了一只腿也不曾流過一滴淚,可如今卻……
“你放心,文大夫醫術了得,大寶的病一定能治好?!比~長風頓了頓,“若還有什么難處,只管找我們。那只母雞,你還是帶回去給大寶補補身子吧?!?br/>
“不不!老爺,這個留給您!”寧多壽萬萬不敢收回。
“爹爹,你就收下嘛!”葉如蒙一下子沒忍住跑了出來,“寧伯伯好!福伯,你看下要是寧伯伯家有缺什么藥,可以回我們家拿!”
“這個……這個大姑娘……”寧多壽一下子更是哽咽得說不話來。
“寧伯伯,快點和福伯去找大夫吧!大寶哥哥一定會沒事的!”
寧多壽千恩萬謝后,才隨福伯出了門,出門后,都有點找不著北了。
葉長風輕咳了一聲,“你一個姑娘家,跑出來干什么?”
葉如蒙吐了吐舌頭,“寧伯伯不是外人!他們一家人,對我可好了!爹爹不是教我,做人要知恩圖報?”
“你還要了人家的母雞?”
“我這不是想給娘補補身子嗎?而且爹你這么幫人家,連只母雞也不肯收,寧伯伯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你收了人家心里還舒服些呢?!比~如蒙挽著葉長風的手臂直撒嬌。
葉長風拿她沒辦法,又忽然想了起來,“聽你娘說你昨日認識了丞相家的二姑娘?明日要和她出去玩?”
葉如蒙點了點頭,笑道:“明玉!我先前便認識了的?!?br/>
葉長風知她說的先前是指的什么時候,沉吟了片刻,語重心長道:“很多時候,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時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都不一樣是真的。不要太過依賴你之前的記憶,要按此生之事來做出判斷,畢竟人都會變的?!?br/>
葉如蒙認真點了點頭,“爹爹放心,蒙蒙會注意的?!?br/>
“不要讓你娘為你擔心,有什么事告訴爹爹?!?br/>
“嗯。對了,爹爹,七嬸是真的有了?”
葉長風點了點頭,“這個假不了?!?br/>
“那前世的時候……”
“這便能證明,此生已經和你前世的時候不一樣了?!比~長風壓低了聲音,“昨夜福伯給了一條線索,我覺得,劉大夫可能和府里有些關系?!?br/>
“什么關系啊?”難道說,前世她娘懷孕的消息,真的是劉大夫透露到七房的?
“劉大夫是王管家的一個遠房表哥,不過二人明面上甚少往來?!?br/>
“王管家?”葉如蒙有點印象,這王管家是七叔的人,雖然是個下人,可是卻是個很有地位的下人,府中上下都由他來掌事,很得七叔的器重。
“嗯,王英是你七嬸從娘家帶來的下人了,做事干凈利落,是個聰明人。你平日若有回府,記得留個心眼,一切小心?!?br/>
“爹放心,蒙蒙會注意的。那……”葉如蒙抬頭看他一眼,“娘親,是七叔害的嗎?”
葉長風緩緩嘆了口氣,“你七叔,不當迫害你娘親。”有些事,他沒有告訴葉如蒙。其實當年,在他還沒娶妻子過門時,經常帶著幺弟出去玩,表面上是關愛弟弟,實則是借幼弟打掩護去會佳人了。他不曾想,長大后葉長澤情竇初開,竟對溫柔的長嫂有了遐想。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夫妻間陸續有了些察覺,可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到后面他們夫妻二人搬了出去,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七弟對于他的妻子,總有種求而不得的遺憾,但是以他七弟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會在他死后企圖霸占長嫂。他從小到大一帆風順,自然有他的傲氣,不會勉強女人,更不可能會……主動迫害于她。那么……到底是誰害了他妻子,使得七弟也忍氣吞聲,不敢為他亡妻作主?這人,要么是身份地位在他之上,要么就是,他利益相關。
“如果不是七叔,那還會是誰呢?”葉如蒙低低道,“我們孤女寡母的,就算娘親懷了身子,可若生下的是兒子,七叔他抱養也行,若生下的是女兒,那對他也沒有任何威脅?!?br/>
葉長風搖頭,“不,以你娘的性格,她不會讓人抱養我們的孩子?!比~長風忽然像到了什么,“假如……假如你七叔他和你一樣,根本不知道你娘是被人害死的呢?”
葉長風這話,問得葉如蒙一怔。如果,七叔也不知道?那會是誰動的手?思來想去,也只有國公府的人才能動手了,可若不是七叔,那會是誰?
“爹,你為什么要護著七叔?”葉如蒙忽然語氣一冷。
葉長風抿唇,“爹沒有護他,爹是就事論事。蒙蒙,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要看清事實真相。你七叔確實沒有理由害你娘親,如果你一直認定是你七叔,那你就會看不見真正的兇手,把周圍可能的疑兇都忽略掉,你明白嗎?”
葉如蒙癟嘴,低垂著眉眼,“蒙蒙明白,可是,蒙蒙不開心。”葉如蒙轉過身去,“我不想和爹爹往下說了,我回屋了?!?br/>
“蒙蒙……”
葉如蒙頭也不回,抬腳便跨出了書房。
她多希望,有那么一個人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地去相信她。
入夜了,葉如蒙盤著腿坐在窗臺上,低著頭在繡月布,月布的花樣兒是石榴花,桌上的蓮花老銅燭臺上點著明亮的燭火,將她的臉色照得嬌艷動人。
一會兒后,葉如蒙覺得脖子有些酸了,便停了下來,抬頭望著庭院上空的一輪明月,明月渾圓皎潔,高高掛在漆黑的夜空中。
涼爽的夜風吹來,窗前掛著的一串青竹風鈴叮咚作響,清脆悅耳。這是前不久爹爹買給她的,一個矮胖的毛竹筒下用白麻線系著四五根纖細的長竹筒,有風吹來搖曳碰撞,煞是好聽。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日無為大師為她解的姻緣簽——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她眸光一動,忽然看向了窗前的曇花,這一株曇花已經結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花苞了,似乎也要在這幾日開了。葉如蒙盼著早些開花,新鮮開來的曇花煮糖水喝,有清熱宣肺之用,而且味道清甜鮮美,葉如蒙最喜歡吃了。
如今正好是花前月下……葉如蒙笑著搖了搖頭,正想將目光從曇花上收回,忽見曇花一動,其中一個花苞突然緩緩地打了開來,像是在輕輕試探著什么,幾乎在在下一刻,花瓣便以一種優雅而迅速的姿態全然綻放了開來,帶著一種圣潔而純凈的靜美。
葉如蒙一愣,緊接著滿臉驚喜,還未歡喜叫出聲,驀地對上了花朵后一雙深如墨的鳳目。一下子,笑僵在了臉上,連忙壓低聲音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黑衣人微微垂目,顯然他也是剛剛與她一起目睹了這朵曇花的盛放,“有事找你?!?br/>
“你!”葉如蒙四處探望,雖說她這里是個角落,還有楊柳遮擋著,但保不準會給爹娘或者桂嬤嬤撞到,她急道,“你快躲起來呀!”
黑衣人一躍,便從窗子躍了進來,葉如蒙也連忙從窗臺上下來,忽然發現自己手中還抓著繡到一半的月布兒,連忙藏到了身后。
黑衣人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你在繡什么?”他總是記得,她還欠他一個香囊。
“關你什么事!”葉如蒙一下漲紅了臉。
黑衣人被她罵得一愣,這小丫頭,怎么突然這么兇?
“你來做什么?”葉如蒙瞪他。
“我?”祝融想了想,“昨日在畫舫,容王爺和你說什么了?”他也只能找到這個借口來看她了。只有蒙著臉,她才會不怕他,而且……還會兇他。
“他……”葉如蒙想到那句“我心悅你”,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全身打了個寒顫,小小聲道,“容王爺那天……鬼上身了?!?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