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zhèn)撫司門口。</br> 陶英負(fù)手而立,腰背挺直,氣度深沉。</br> 一身刑官服襯托得他更顯威嚴(yán),若非知道他是個太監(jiān),只怕會讓人以為是一位朝廷重臣,累世勛貴!</br> 而在陶英的腳邊,則是始終不敢起身的千戶高南辰。</br> 他時不時的用袖子擦擦額頭的冷汗,哪怕天氣已經(jīng)涼下來,可他卻感覺渾身的汗不斷冒出來。</br> “你很熱?”</br> 陶英冷淡的聲音從高南辰的頭頂上傳來。</br> 高南辰干笑一聲:“沒,我只是身體有點虛,有點虛……”</br> “不會是心虛吧?”</br> 陶英嗤笑一聲。</br> 高南辰的臉色更難看了,那如潮水般的苦澀幾乎要從表情里溢出來:“刑官大人說笑了。”</br> “呵呵,不是心虛就好。”</br> 陶英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讓高南辰的心都是一抽一抽的,生怕這老閹狗又變臉。</br> 而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以及因為速度太快,風(fēng)聲卷動衣擺形成的獵獵聲響。</br> 一位身穿飛魚服,繡春刀的中年男人出現(xiàn)!</br> 他被身后一群錦衣衛(wèi)簇?fù)矶鴣恚?dāng)看到北鎮(zhèn)撫司衙門前的一幕時,眼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br> 只見高南辰跪在最前面,后面是同樣跪了一地的錦衣衛(wèi),而周圍則是圍著一群滿帶戲謔的白臉閹人!</br> 這一幕何等刺眼!</br> 踏踏踏。</br> 靴子踩在地面的聲音,從沉重再到無聲。</br> 空氣變得極為壓抑!</br> 張臨道一臉陰沉的走到了陶英的背后,收回看向高南辰等人的目光,這才躬身施禮,緩緩開口。</br> “這位刑官大人,深夜駕臨我北鎮(zhèn)撫司,打碎我鎮(zhèn)撫司大門,是否有些做的太過分了?”</br> 雖然刑官地位高于他,可他此時卻不得不開口。</br> 畢竟,此刻他代表著錦衣衛(wèi)的顏面,若是家都被人拆了,都不敢說句話,只怕指揮使大人知道了,非得拆了他不可!</br> “過分嗎?”</br> 陶英頭早已察覺到了來人,卻是冷淡一笑,頭也不回的說道,“咱家倒還覺得輕了些。”</br> “你!”</br> 張臨道聽到這話,猛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因為強(qiáng)烈的憤怒,他眼角的血管都漸漸膨脹起來。</br> 陶英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從張臨道的臉上移動到他握刀的手上:“怎么,你想要對咱家出刀不成?反了你!”</br> “陶英!”</br> 張臨道先是一愣,又看了看對方身上的蟒服,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br> 開始他還以為是東廠三大刑官之一,誰成想來人竟然是陶英!</br> 要知道,陶英只是執(zhí)事!</br> 按照規(guī)矩,根本沒有資格穿這一身蟒服!</br> 這讓張臨道瞬間來了精神,整個人霍然起身,聲音也變得陰冷下來。</br> “陶英!你何時成了刑官!怎么敢身穿蟒服,行此僭越之舉!今日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定然告到東廠里,叫你吃不了兜著走!”</br> 若真是刑官來了,他還忌憚些,可區(qū)區(qū)一個執(zhí)事,他自認(rèn)為還是能夠拿捏一下的。</br> 尤其是對方行此僭越之舉時!</br> “怎么,咱家就穿不得這一身蟒服了?”</br> 哪知道陶英卻笑了,笑得讓張臨道有些渾身不安的感覺。</br> 可是,張臨道今天白天的時候才拜見了東廠的刑官——賈時安,他心中無比確定東廠內(nèi)部并無這般大的人事變動。</br> 否則,一位刑官的上位和下臺,絕不可能全無半點兒動靜才對。</br> 是以,他語氣也變得強(qiáng)硬起來:“不管怎么樣,你身穿蟒服,就是僭越!陶英,我勸你還是……”</br> 啪!</br> 哪知道他的話剛說一半,眼前就是一個巴掌抽了過來。</br>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br> 他竟然在一瞬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畢竟,誰能想到陶英會突然出手傷人!</br> 啪!</br> 一聲脆響。</br> 張臨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劇痛傳來。</br> 然而,還沒有等他發(fā)怒,陶英卻厲聲訓(xùn)斥道:“張臨道!東廠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質(zhì)疑?咱家有沒有資格穿這一身蟒服,自有廠督大人裁決,你又算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在咱家面前放肆!”</br> “是不是要咱家把廠督的旨意送到你面前,由你先過目一下?咱家才能當(dāng)上這刑官?”</br> 陶英說到最后,語氣變得愈發(fā)冰冷起來。</br> 這等殺人誅心的話,令周圍人都是臉色一變,尤其是錦衣衛(wèi)那些人,更是把腦袋往褲襠里使勁縮了縮。</br> 媽耶。</br> 這話誰敢接!</br> “卑職不敢!”</br> 而這邊,張臨道聽到這話,心立馬涼了半截,臉色都白了,哪里還敢說什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br> “卑職情緒激動,一時失言,還請大人恕罪!”</br> 而就在此時。</br> 楊凡拎著司庫小吏,后面跟著幾個落敗公雞一樣的百戶從里面走了出來。</br> 一眼就看到了這般場面。</br> “看樣子,自己是錯過好戲了!”</br> 楊凡看著齊刷刷的跪倒了一片的人,再看傲立在當(dāng)中的陶英,心里對于自己抱上陶英大腿的決定越發(fā)佩服。</br> 同時,對于自己以后的前途也越發(fā)期待。</br> 男人,有哪個不好權(quán)?</br> 醒掌天下權(quán),醉臥美人膝!</br> 這等才是大丈夫所為!</br> 楊凡看到陶英朝他看來,立馬快走幾步,一把將那司庫小吏扔到地上,將事情簡單的道明。</br> “卷宗失蹤,調(diào)取記錄也沒有。難道說就這么區(qū)區(qū)兩頁紙,就是這陣子錦衣衛(wèi)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嗎?”</br> 陶英冷笑著捏起那兩張紙,啪的一下摔在了張臨道的臉上,那霸道的舉動讓楊凡都是暗暗咋舌。</br> “……自然不會!”</br> 張臨道的臉被打得生疼,卻不敢發(fā)作。</br> 先是被陶英抓住了言語上的把柄,又被抓住了切實漏洞,任何爭辯都可能導(dǎo)致結(jié)果更糟糕。</br> “既然不會,那卷宗呢?”</br> 陶英呵斥道。</br> 張臨道也感覺到了棘手,目光閃動間,終于是落在了司庫小吏:“調(diào)取記錄沒有,難道你會記不下是誰取走的卷宗?”</br> 司庫小吏不由的渾身一顫。</br> “我,我……”</br> “說!”</br> 張臨道恨不得一把捏死對方了。</br> 看對方這模樣,他就知道這小吏肯定是知道什么,不過是出于忌憚,不敢開口而已。</br> 可現(xiàn)在,是隱瞞的時候嗎?</br> 司庫小吏的嘴巴囁嚅了一下,終于吐出了一個名字:“是,是嚴(yán)大人。”</br> 說完后,整個人就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一樣。</br> 嚴(yán)大人,嚴(yán)恒。</br> 和張臨道一樣,同為錦衣衛(wèi)副指揮使!</br> 張臨道聞言一怔,張了張嘴,面容僵硬起來:“許是……許是嚴(yán)恒他打算深入調(diào)查此事,才會取走卷宗……”</br> 而陶英的嘴角卻慢慢揚起,一抹冰冷笑容漸漸浮現(xiàn)而出:“是嗎?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把卷宗給咱家原模原樣的取來!”</br> “現(xiàn)在,立即去。”</br> 陶英滿臉酷烈的看著張臨道,一字一頓的說道,“每少一頁,咱家就要你們錦衣衛(wèi)一顆人頭!并且,從你開始!”</br> 張臨道感受到陶英目光里的森然,硬著頭皮應(yīng)是:“卑職,立馬就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