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造坊中。</br> 此間充斥著渾濁的熱氣，灼熱的地火臺上冒出火焰，明滅不定。</br> 鐵金銅一把拎起楊凡帶來的鐵坨子，分量十足，哪怕是他拎著都感覺到幾分吃力，他打算先給它估一個價，再來和楊凡拉鋸一下價錢。</br> 畢竟他這等大匠的出場費用可是很貴的，能多宰一筆是一筆！</br> 東廠這些狗大戶，有的是來錢的門子，鐵金銅沒少給他們做私活，對他們可謂是了解頗深。</br> 可是，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就讓他徹底愣住了。</br> 臉上的笑容更是直接僵在了臉上。</br> “媽的！這……也太眼熟了！”</br> “這不是自己剛剛打造好送走的全身甲嗎？甚至連鎧甲上面的暗記都還在！它們怎么會被楊凡突然拿過來，而且還破壞成了這樣子！”</br> 大明對于匠戶的管理是極為嚴格的，他們鑄造出來的兵器和甲胄，必須留有記號，一旦出現粗制濫造的現象，會直接追究到工匠的身上！</br> 鑒于此，鐵金銅很確定這就是他剛剛打造的那一批鎧甲和兵刃，這讓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呼吸都是一沉。</br> 乖乖！</br> 他似乎發現一絲血跡！</br> 而楊凡一直在看著他，立馬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表現，眼皮微微一跳，緩緩的握緊了巴掌大的方天畫戟。</br> “鐵大匠，你在看什么啊？”</br> 楊凡緩步走上前，站在了鐵金銅的身后，笑容和善的探頭問道。</br> “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武庫大匠啊！為什么要讓我遇見這種事！”</br> 這一瞬間，鐵金銅感覺到體內的神通光球都在微微顫抖，明顯察覺到了來自身后楊凡的殺意！</br> 冰冷晦澀，寒徹心扉，幾乎要凍結他的魂魄！</br> 他心中叫苦，知道自己一個應付不好，只怕會有殺身之禍。</br> 這群東廠的瘋狗，沒一個好惹的。</br> 想到這里，他強忍心中要罵娘的沖動，面不改色的轉過身來，以一副專業匠工的語氣說道：“這戰甲的材料不錯，兵刃雖然碎了不少，但是一樣能夠重鑄！不過這個價錢方面的話，恐怕有點小貴……”</br> 畢竟他算是銷贓。</br> “小貴是多少？”</br> 楊凡笑瞇瞇的問道。</br> 別人或許真的認為他在笑，可鐵金銅卻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冰冷如同深邃寒潭。</br> 鐵金銅深吸了一口氣，他就是個打鐵的，管不了那么多。</br> 要他為死去的人主持什么正義，那壓根不現實。</br> 可這銀子，他卻不能不賺。</br> “五萬兩！”</br> 他一伸手，張開了五根手指。</br> “兩萬五千兩！”</br> 楊凡直接還價道。</br> 鐵金銅聽了臉色都綠了，知不知道他為了這個鐵坨子，加了多少好東西？</br> 那玄鐵精是大風刮來的嗎？</br> 那可是玄鐵之母！若是埋藏起來，漫長歲月后甚至能夠衍生出一條玄鐵礦脈！</br> 還有暗金原石，更是名貴無比！</br> 一件鎧甲上只要加上拳頭大小的一塊，就能提升數十倍不止的韌性和強度，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都要昂貴得多！</br> 這楊凡倒好，就給兩萬五千兩銀子？</br> 瞧不起誰呢？</br> 鐵金銅當機立斷，說道：“成交！”</br> 這玄鐵精和暗金原石的消耗早就上報了武庫，這一次壓根不會損耗什么，甚至給楊凡做一身盔甲還有剩，自己說不定還能撈回來一點。</br> 別說兩萬五千兩了，兩萬兩也有得賺。</br> 甚至手藝好一點，將玄鐵精和暗金原石多扣回來一些，他這一筆甚至有可能撈回來五六萬兩銀子！</br> “嗯？”</br> 楊凡見到鐵金銅這么干脆，反而是愣住了。</br> 本以為對方還想討價還價一下，誰知道對方竟然一口氣就同意下來，這本能的讓他感覺自己虧本了。</br> 這讓他心里暗暗后悔起來，好說歹說，又讓鐵金銅附送了一個“大小如意”才算是勉強心里平衡了一些。</br> 鐺鐺鐺。</br> 鐵金銅敲打著臺上的鐵坨子，把它們重新分開，劇烈的地火烈焰映在他的雙瞳當中，猶如兩團火焰。</br> 楊凡看著他打造甲胄，自己則是來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地火爐前。</br> 瞥了眼認真打鐵的鐵金銅，楊凡直接催動了一下夜叉法身，將里面的韓宗祿的尸體扔了下去。</br> 呼！</br> 火焰驟然間冒出來三尺來高，幾乎瞬間就把韓宗祿的尸體吞沒。</br> 楊凡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尸體沉入地火爐當中，同時也在觀察著鐵金銅，果然，就見鐵金銅揮動大錘的動作微微一頓，下一秒，就又順暢的連接上。</br> 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楊凡的動作一樣。</br> 楊凡這其實也在賭。</br> 他看得出來，鐵金銅對于甲胄和兵刃的來路有所懷疑。</br> 所以，他才選擇了在這里毀尸滅跡。</br> 到時候，一旦對方意圖告發，尸體是在這里處理的，甲胄兵刃也是在這里改造的，你說和你沒關系，誰信？</br> 而且，能夠以這樣一種方式綁定一位大匠，以后打造兵器和甲胄，豈不是方便了很多？</br> 一時間，他看鐵金銅的目光都變得溫和了起來。</br> 而另一邊，鐵金銅揮著大錘，心里卻是罵娘不斷：“該死的太監，你殺人劫貨不說，竟然還在我這里毀尸滅跡，簡直是欺人太甚！”</br> 鐺鐺鐺！</br> 他似乎是發泄怒氣一樣，將錘子敲得哐哐作響。</br> 似乎那塊鐵坨子就是楊凡一樣。</br> 很快，鐵金銅就將注意力徹底放在面前的甲胄上面去了，神通之力開始緩緩發揮作用。</br> “煉金熔爐！”</br> 這就是他的神通，能夠依靠打造兵器，獲得神通帶來的反哺！</br> 這神通的反哺不光能夠提升他的體魄和力量，還能夠萃取出材料中的部分精粹，積蓄起來，在熔爐當中蘊養出神兵！</br> 此時，在他的神通光球中，就有一個熔爐在沉浮，當中隱約蘊養出了一只金色手套的雛形。</br> “快了，快了！”</br> 鐵金銅感受到這一切，連掄錘子都更有勁了。</br> 就這樣，一夜時間過去。</br> 他竟然將楊凡的甲胄都做好了！</br> 不愧是武庫的大匠，這等手藝，這等速度，簡直是駭人聽聞！</br> 當然，這也是鐵金銅獨有的速度，畢竟神通對于他的鍛造技藝有著莫大的提升，而且，為了盡快打發走楊凡，鐵金銅也是拼了全力。</br> 否則，照正常速度，他起碼要鍛造好幾天不可。</br> “好了！此乃明光山文甲！”</br> 鐵金銅看著面前的這一套全身戰甲，一片片黑色鱗甲密布其上，包括了頭盔，面甲，胸甲，肩甲，臂甲，裙甲，戰靴！</br> 上面隱約浮現出一條條的墨色玄文，看上去威風凜凜。</br> 其上附著了空冥鳥的“大小如意”的功能，更是讓它方便取用。</br> 可正當鐵金銅美滋滋的欣賞著自己的手藝的時候，楊凡卻笑呵呵的說道：“神通不錯，不是嗎？”</br> “嗯……”</br> 鐵金銅下意識一點頭，隨后表情驟然僵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