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氣氛頗為融洽。</br> 眾女雖是清倌人,可久在青樓間,自然早已長袖善舞。</br> 楊凡只覺得和她們在一起時,心情頗為舒服。</br> 不過,正在畫舫內氣氛熱烈的時候,劉軍成卻匆匆從外面闖了進來,他的臉色充滿了不安和驚恐。</br> “休得慌慌張張!出了何事?”</br> 或許是楊凡的鎮靜感染了劉軍成,他也快速冷靜下來,上前在楊凡的耳邊低語兩句,楊凡不禁皺起眉來。</br> “竟出了這事?”</br> 張太岳的父親,張文明死了!</br> 恰好在張太岳即將來到金陵時,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若說其中沒有什么關聯,楊凡都不相信。</br> “看來這宴會是不能繼續了。”</br> 楊凡看了眾女一眼,感嘆一聲。</br> 一口飲進了杯中酒水,灑然而去。</br> 他大步在前,劉軍成落后半步,兩人的身影轉眼便消失在了門口。</br> 眾女見到楊凡離去,一個個全都長出了一口氣。</br> 別看她們在金陵受到不少王公貴子們的追捧,無人輕易冒犯,可行事之間依舊是如履薄冰,只能靠著來之不易的名聲勉強保全自身。</br> 她們生怕這外來的楊凡不講規矩,強行要與她們發生些什么,到時候就算是有苦也說不出。</br> “如是,人都走了,你還在看什么?莫不是這么短的時間,他就把你的魂兒給勾走了不成?”</br> 董小宛上前挽住了柳如是的胳膊,打趣道,“我可是看得真真的,那楊刑官一進來就對你目不轉睛的!”</br> “就是就是,我看啊,那楊刑官八成是看上你了!如是,你可要抓住機會,說不得能夠趁機脫出這泥潭。”</br> 旁邊的卞玉京也接口說道。</br> 她們名為秦淮八艷,受人追捧,可甘苦自知,如今看似保全自身,卻是因為幕后人在利用她們的名望,趁機斂財。</br> 一旦到了年老色衰,無法再維系這個脆弱的平衡,少不得要被強迫去做皮肉生意!</br> 到了那時候,如今她們有多么高高在上,那時的命運就會有多么凄慘!</br> 畢竟有的是人喜歡讓曾經高不可攀的女人跪倒在腳下的場面,滿足他們曾經一切黑暗的想法。</br> 所以,她們其實也在各自尋找機會,意圖早日脫出這里。</br> 起碼柳如是就知道,卞玉京早已和道門有了聯系,號“玉京道人”,錄了道門的箓牒,有了修道之機。</br> 面對眾人的打趣,柳如是卻輕啐了一口:“休要胡言亂語,我不過是在想剛剛他說念的一句詞罷了。”</br> “哦?什么詞能讓我們的柳儒士心中這么掛念?”</br> “快點兒說來聽聽,我們也要見識一下!”</br> 眾女立馬來了興趣。</br> 她們雖說詩詞一道造詣有深有淺,可鑒賞一道上卻水平頗高,起碼等閑文人糊弄不了她們。</br> 而柳如是更是詩詞大家,能得她如此掛念,那詞句定然不凡!</br> 柳如是見狀,笑了笑。</br> “剛好說與大家聽聽。”</br> 說話間,她便將楊凡當時低語的那一句念了出來:“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br> 柳如是的聲音幽幽,卻似乎將詞中的愁緒和命運的無常全都抒發而出。</br> 一時間,眾女也是全部怔住。</br> 心神似乎全部沉浸在了這詞句當中所寫的畫面當中——天氣微涼,月華如水,宮殿猶在,可已是人去樓空,大好月光只能空照秦淮。</br> “好一個空照秦淮!”</br> “這可不就是說得以后的我們嗎?”</br> “物是人非,人去樓空,到時候只剩下這秦淮樓影,又有幾人記得我們這些人呢?”</br> 這詞句仿佛是喚醒了眾女心中的憂傷。</br> 一時間,董小宛等人甚至連眼圈都紅了起來。</br> 而李香君用手帕抹去眼角淚光,忙追問:“這詞句不全,前面似乎還少了許多?”</br> 柳如是一攤手:“他只念了這些。”</br> “竟是殘句!”</br> 眾女聞言,更是嘆息。</br> 只覺得心中愁緒怎么都無法發泄出去一樣。</br> 董小宛挽著柳如是,說道:“難怪你會如此在意了!這詞簡直是你我之寫照!不過,他當真能寫出這等詞句?”</br> 畢竟,一個東廠的刑官太監,雖說長得好看,可能夠身居此位,必然手上沾染鮮血,如何能夠寫出這等觸動大家心扉的詞句?</br> “說不定只是哪里看到的!”</br> 陳圓圓等人也有些懷疑,這詞句的作者是不是楊凡。</br> 柳如是搖搖頭:“這只能問他了。不過,這詞句卻是聞所未聞,就算是有人做好,又如何能如何應時應景?”</br> “罷了,不去想那么許多了。反正柳姐姐自然會替我們關注的!”</br> “就是!”</br> 眾女只是微微沉默,便已經想開。</br> 柳如是卻是眼神閃動,顯然早有了主意。</br> 與此同時。</br> 距離金陵尚有數百里之遠。</br> 牛車在前進當中,一只飛鳥卻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牛車飛來。</br> “有急訊!”</br> 這飛鳥名為傳蜂,乃是異鳥,由朝廷專門豢養,其速度急驟如閃電一般,乃是傳遞急訊所用,外面幾乎不可見。</br> 傳蜂鳥徑直沒入牛車,連周圍的護衛和車夫都未反應過來。</br> 啪。</br> 一只手卻輕描淡寫的將傳蜂鳥抓住。</br> 張太岳看了眼這只傳蜂鳥,眉頭微皺,這種時候突然傳來急訊,總讓他有一種不安的預感。</br> 果然,隨著他解下鳥腳上的密信,心中的預感便得到了證實。</br> 他父親張文明去世了。</br> 按照祖制,他需要回去為老父守孝二十七個月,期滿才能夠重新起復!</br> 而此時正值他銳意改革的階段,一旦過去這么長時間,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班底被打散,改革功虧一簣!</br> “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br> 這一刻,張太岳渾身的氣勢兇的嚇人。</br> 此乃朝廷轉遞來的消息,也就意味著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此事。</br> “以孝治天下”乃是明朝大政,是不可逾越的紅線,若他現在不立刻上書請求丁憂,只怕一頂不孝的大帽子立馬就會扣在頭上。</br> “你們,激怒了我。”</br> “你們越阻止我,我就越不會讓!”</br> 張太岳狠狠的攥住了這密信,密信在他的手掌心直接化為了碎末,“我意在重塑大明天,傳續國運,又豈能被你等魑魅魍魎所阻?”</br> 他知道,自己目前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奪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