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認(rèn)識我？”瑟薇絲深感懷疑，“我怎么對你沒一點印象？”
    虛影咯咯直笑：“因為你變傻了，瑟薇絲！你讓自己變成了神祇，可沒有肉體的心靈太不可靠啦。才不到一耀的時間你就殘缺成這樣了，你怎會想出這種笨點子呢？”
    瑟薇絲通過這番話確認(rèn)了兩件事。一，這女人大概真跟以前的我很熟；二，她很瞧不起我的智商。
    “首先我警告你，不管你以前跟我多熟，不許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口氣跟我說話。”瑟薇絲威脅性地磨牙，“其次你如果跟我很熟就該明白老娘我是個聰明女人，我這樣的人就算偶爾犯蠢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必定是有哪里出了問題！”
    “你做過的傻事少嗎，瑟薇絲？”虛影笑個不停，“我到現(xiàn)在都想不通，為什么你要讓他們以為你是男性。”
    瑟薇絲氣不打一處來：“我靠你動動腦子行不行，我要宣揚(yáng)神話弘揚(yáng)正氣還北大陸一片太平的好吧！這片地上的傻子們腦子里裝的全是漿糊，他們見到女人就想著色情只服那種暴力肌肉猛男啊！老娘我身段這么好要是印圣典上了還能起正面教化效果嗎？怕是不到百年圣典就成了老娘的寫真集那之前這么久白折騰了！”
    “哈哈哈，原來如此！”
    虛影相當(dāng)愉快地拍手，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瑟薇絲一口氣說了這么一大堆才覺得迷惑，心想我這是在說啥？莫非老娘之前有一陣還女扮男裝活動過？
    說來這人到底叫啥名字好像還沒問但不知為何真覺得她蠻熟的……見鬼了不會是女扮男裝時期認(rèn)識的老情人吧？老娘當(dāng)年還干過騙婚的事兒？！
    想到這兒瑟薇絲打了個哆嗦，警惕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有何貴干？”
    “你連這都忘了，我沒有名字。你現(xiàn)在可以叫我虛影。”虛影的兩條長腿向上一抬，以酷似體操運動員的高難度動作從裂谷邊跳起。她自顧自扯過瑟薇絲的胳膊，一臉快活：“我要去吃種子做的小餅干。”
    瑟薇絲倍感警惕：“什么種子？你是哪來的植物成精？”
    “嗯……”虛影想了想，“用這個時代的話說，就是因惡作劇誕生的試管嬰兒，很有趣吧？”
    “WHAT？啊？你過去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虛影不搭話，扯著她一路小跑。瑟薇絲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記憶混亂引發(fā)的頭疼不知不覺就停了，她忙著和這人瞎扯淡沒工夫深究那些破爛事兒了。她覺得這一切都亂糟糟活像三流作家酗酒后的胡言亂語，可又沒什么抽手離開的念頭，可能是因為和這怪人待在一起時她特別輕松。
    虛影拉著她一路跑到了熔谷城西邊的歐德諾路，停在一座三層小樓前。幾個大學(xué)生正在院子里談天說地，秦芊柏獨自坐在臺階上乘涼，一個金發(fā)女孩正四處派發(fā)餅干和飲料，瑟薇絲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啟明星號上新來的援軍。
    “嘿！你們的船長跑哪兒去了？”
    卡爾黛西亞抓著盤餅干走來，壞笑著指向房屋：“人際關(guān)系糜爛的公孫船長在盡力說服我爸媽別向他家長打報告。”
    “你倆這關(guān)系真夠鐵嗷……”
    瑟薇絲摸了塊餅干，剛出爐的曲奇餅烤得酥脆，小葡萄干的加入讓口感不那么甜膩。她正準(zhǔn)備再拿一塊，虛影將整個盤子接了過來，一口吃掉了27塊餅干與一個標(biāo)準(zhǔn)家庭烤爐烤盤。
    現(xiàn)場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虛影嘎嘣嘎嘣嚼著鐵盤的動靜像是在吃薯片。
    “和我想象的一樣好吃。”她滿足地說，“好孩子。”
    “哦，啊，謝謝？”卡爾黛西亞嘴角抽搐，“我認(rèn)識你嗎？你是瑟薇絲的朋友？”
    虛影用幾根青草搓成一個綠色的新烤盤還給她，快樂地晃蕩走了。臨走前她望向一旁靜靜喝茶的帝國女孩，挑了挑眉毛。瑟薇絲發(fā)現(xiàn)那女孩正用自己的能力控制杯中的茶水，她用液體畫出一個個舞槍弄棍的小人，但似乎不太滿意。
    “嗯……你，你啊。”虛影問，“你在做什么呢？”
    “在想下一步的路。”秦芊柏說，“感覺，一直這樣是沒法再向前的，所以要改變才是。”
    “你在想我不明白的事情呢，就像秦暝一樣！”虛影拍掌，“但你說得沒錯，躊躇不前的話只要改變就好了！”
    虛影似乎滿意了，說完話就跑走了，瑟薇絲匆忙道了聲歉，準(zhǔn)備快點追上。她的心里有一種強(qiáng)烈的使命感，她必須要管好這個奇怪的女人。其他事兒與此相比都顯得無關(guān)緊要了，她必須……
    “你還傻乎乎跟著她做什么？”
    一道男聲在她身后響起。那個突然出現(xiàn)在船上的黑衣畫家站在小樓門前，臉上帶著股刻在骨子里的譏嘲。
    “抱歉，有話之后再說。我現(xiàn)在必須……”
    “你瞧不出腳底下的問題？”嚴(yán)契用腳尖點地。
    有什么問題？火風(fēng)之州不一直是……
    記憶的殘片一下子扎進(jìn)腦海，漫天的硝煙與戰(zhàn)火，哭嚎聲與血的味道，她在崩壞的大地前喊叫，用秘銀做出連接大地的鎖。瑟薇絲捂住額頭，從牙縫里擠出她自己都不理解的話語。
    “我之后有做補(bǔ)救……用人工圖騰和淀火網(wǎng)絡(luò)……！”
    “那就算保險了？”嚴(yán)契似笑非笑。
    “別太自以為是好吧？”瑟薇絲心煩意亂，因這莫名其妙的對話也因為與對方交流的自己，“我比你更懂怎么跟自然打交道。”
    “這方面你是專家。”嚴(yán)契收起惹人生厭的刻薄語氣，“可你沒意識到問題，那是千年前最高水平的封印。一千年前。”
    “——我草！”
    一千年？都過去整整一千年了？
    不知多少代人出生又死去。思路老舊了，技藝被淘汰了……那就看得穿了。
    瑟薇絲頓時反應(yīng)過來，她沒告別就匆匆跑了開來，道路前方的虛影與她擦肩而過。“我要去女仆咖啡廳玩。”“我有事！之后再去找你！”
    老對手揮手向她告別（她是老對手？為什么？），瑟薇絲沿著大道一路狂奔，奔向都市中心的裂谷。這座城市在50年前還不是這樣的，過去與現(xiàn)在的記憶混在一起讓眼前的景象變得含糊粘稠，像兩幅撕碎后拼在一起的畫。她的左腳踩在五十年前熔谷城的黑石路上，右腳跨過“為了大自然與下一代”的全息投影宣傳。瑟薇絲飛快拍過自己全身上下，槍和手斧還在，風(fēng)衣還穿在身上，四肢健全，戰(zhàn)斗準(zhǔn)備一切充足。
    很好，武器和四肢還在就沒問題。希望事情不要變得太糟。
    女游俠的背影飛快遠(yuǎn)去，就像一束白金色的流光。花園里的人們均露出迷茫的表情，卡爾黛西亞低頭瞧著手中的綠色烤盤，不停地眨眼。
    “剛剛有人來過嗎？”
    秦芊柏有點猶豫：“唔……沒有吧？”
    “那是誰把我的烤盤變綠了？”
    ·
    杰戈從自家的書柜中抽出一疊羊皮卷，這是他在十幾年的搜索中找到的成果。泛黃的古物年代久遠(yuǎn)，每一張都如字面意義般價值連城。卷中記載著一件件埋沒在歷史中的往事，1236年碧波之州大海嘯，1452年木械之州樹海暴走，1702年本地淀火網(wǎng)絡(luò)騷動……
    沒有一本歷史書記載過這些本應(yīng)驚天動地的災(zāi)難，因為它們都被某個人們無法記住的存在阻止了。但她的行動終究在世界上留下了“痕跡”，她本身如幽靈般被忘卻，痕跡卻能被有心人記下。
    這些記載應(yīng)該足夠令寂暉司理解狀況，令他知道瑟薇絲這些年來一直在做什么。亦或者他可以帶著這點碎片前往流星城，為帝國人們留下最后的阻礙，讓瑟薇絲更晚些明白現(xiàn)狀……
    杰戈沉思著，將手伸向記錄淀火網(wǎng)絡(luò)事件的古卷。這時小小的敲門聲響起，他的小孫子丹尼站在書房門口，滿臉期待。
    “孩子？”
    “爺爺，我來問問你晚上想吃什么。”小丹尼小聲說，“爸爸怕打擾你工作……
    “就派你來當(dāng)先鋒？”杰戈一把抱起孫子，小孩高興地直笑，“那臭小子心眼真多。我想吃燴飯了，多加點香腸。記得給你爸的碗里偷偷加點跳跳糖。”
    “遵命，總督！”小孫子像模像樣地行了個軍禮，一溜煙跑走了。杰戈看著他走遠(yuǎn)，心想我的孫子能活到災(zāi)難之后嗎？這個世界還有時間等待他慢慢長大嗎？
    他看了眼本子，披上一件簡單的黑色神父外套，快步走出家宅，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
    “樂意為您效勞，神父。去哪座教堂？”
    “去撒韋恩賭場。”
    司機(jī)足足確認(rèn)了三次地址才開車。
    ·
    巴德曼·艾維斯心情不錯，他剛在賭場試了把手氣，如今正在酒吧里觀賞情景喜劇。打從老大和塵爆認(rèn)識之后，生活里就從不愁沒有樂子看。塵爆正動用全部口才說服老大給她點幸運。
    “快給我！你只要給我一根羽毛我就能用一克里贏到一萬！”
    “不。”約翰說。
    “喂喂喂，幫我還完債對你明明沒壞處吧？”
    “我沒義務(wù)。”
    塵爆開始搖晃老大：“你怎么可以這樣我們不是好搭檔嗎？！”
    “不是。”約翰穩(wěn)如磐石。
    巴德曼感覺自己光看他倆扯皮就能再喝下兩杯，他戀戀不舍地放下酒杯轉(zhuǎn)頭，紫色的燈光勾勒出神父挺拔的身型。
    “有何貴干，大人物？”
    “艾維斯先生，我有件事想要請你幫忙。”杰戈說，“我記得你在音幕城記下了歡愉魔徒的能力情報。我想借來一觀，作為明日會議上說服反對派的素材。”
    杰戈知道黑道沒信自己的話，也知道那個骸首正仔細(xì)聽著，但沒所謂，巴德曼給他看了。
    他道謝后匆匆走開。天色已近傍晚，熔谷城披上了一層黃昏色的薄紗。
    ·
    圣左輪大教堂與德魯蘇斯家古宅下方各有一條直通裂谷的捷徑，但家族總部離杰戈太遠(yuǎn)了。他一路飛奔跑入教堂，在信眾們詫異的眼神中一路向下，以權(quán)限開啟重重封鎖踏入了灼熱的地底。
    這是一片由黑石隔開的熔巖湖，無處不在的熔巖將視野渲染出一片灼目的橘紅，高溫緩慢撕裂著來訪者的肌膚。一條銀光閃閃的秘銀通路貫穿地底炎湖的正中心，德魯蘇斯家的圖騰在通道盡頭靜靜站立。紅色的鋼之蟲被數(shù)條秘銀鎖鏈?zhǔn)`，閉目的側(cè)顏凌厲冷酷。
    炎螂表現(xiàn)得一如杰戈初次與它見面時鎮(zhèn)靜，紅衣總督松了口氣，沿橋梁一路直行。
    “杰戈！”
    溫和穩(wěn)重的呼喚傳來，杰戈腳步一停。朱達(dá)斯·喬站在他的背后，呼吸略顯急促，顯然剛從上層跑下。
    “來這兒需要征求其他總督的意見，這是你總向我們強(qiáng)調(diào)的。”
    杰戈沒有回頭，朱達(dá)斯調(diào)整呼吸，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緊張：“……老朋友，你從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
    “你憑什么這樣說，朱達(dá)斯？”杰戈冷冷說，“憑我們認(rèn)識十幾年？”
    他轉(zhuǎn)過身來，年輕的臉上看不出思緒。朱達(dá)斯與他認(rèn)識十六年有多了，可這個男人在此時顯得如此陌生，像個喜怒無常的老人。
    “你遇到困難了，對嗎？”朱達(dá)斯慢慢走下通路，向橋梁接近，“我在會議上就覺得不對了，你從不在重大決策上走神。誰影響了你的思路？那位游俠……還是蓋烏斯·奧提密斯？”
    朱達(dá)斯的額頭上冒出汗水。他仔細(xì)斟酌著下一句話要如何講，但杰戈忽然講起不相干的話。
    “圣者在每個圖騰上都留了筆跡。”
    朱達(dá)斯一愣：“我記得，我本想請寂暉司為我們解讀火風(fēng)之州的留言……”
    “不需要。”杰戈說，“蓋烏斯認(rèn)識一位擁有相同能力的高手，我早已知曉圣者在此處的留言。”
    他頓了頓，冷漠地說道：“她說至高神從不存在，那是她編造的謊言。”
    某種超越驚愕的感情捏緊了朱達(dá)斯的心臟，公教會最虔誠的總督大張著嘴，像是要怒吼又像是要質(zhì)問。可無論那是什么他都沒機(jī)會再說了，杰戈轉(zhuǎn)身，銀白色的槍口噴涂火舌。
    大口徑子彈粉碎了朱達(dá)斯的上半身，飛濺的鮮血因高溫而燒灼，像地獄中的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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