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與塵爆的戰(zhàn)斗才剛開始，秦芊柏尚在被游俠糾纏，綺羅無設(shè)備輔助，能力難以發(fā)揮，細數(shù)下來，小社團的成員們在此時幾乎全被卷入了紛亂之中。
    引發(fā)今日騷動的源泉，自然是正捂著手呻吟的綺羅小姐；而位于旋渦正中的，卻是其他數(shù)位超能力者。這是機緣巧合作祟？還是棋手刻意為之？幕后之人仍未登場，明面上的棋子盡數(shù)入局，無用小卒便一一拿下棋盤，投入應(yīng)去之處。喪失意義的棋子攪不起風(fēng)浪，無需投以關(guān)注，之后走向如何，棋手自有定數(shù)。
    至少在此時，兩個普通人的妄動還未帶來一絲波瀾。
    某人仍注視著戰(zhàn)局的焦點。紅獅子的戰(zhàn)場。
    ·
    “5……還是3？”
    卡爾黛西亞將襲來的敵人一腳踹開，抬手?jǐn)?shù)著天上的黑光，確認敵人還剩三個。
    到此刻為止，她已經(jīng)擊敗了27名死之翼的核心成員。這絕非全無代價：她的大半個右臂僵硬得不能動彈，側(cè)腹被穿了個小洞，所消耗的體力更是遠超預(yù)料。
    這次圍攻的“羽毛”中有一半都是骸首近年才吸納的新成員，其中還有幾位表現(xiàn)分外古怪。卡爾黛西亞對他們的能力一無所知，這相當(dāng)于連打了十幾場情報不對等的對決——才這點小傷小患算是運氣不錯。
    “喂~剩下的還有沒有老人啊？”金發(fā)女郎吊兒郎當(dāng)?shù)匕l(fā)問，“公孫策當(dāng)年打到這里受了多少傷？”
    “不好說，獅子姐。你們兩個戰(zhàn)斗風(fēng)格不同，他當(dāng)時發(fā)了狂一樣打，受了傷就用白質(zhì)填進去，最后半個人都變白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傷勢如何，只覺得好可怕。”
    還真有位“羽毛”應(yīng)了她的話。這聲音從焦黑的墻邊傳來，但見黑不熘秋的碎磚撒落一地，一個黑衣人從墻中走了出來。
    卡爾黛西亞沒急著攻擊，這是個老資格了，她知道這人的能力是什么。
    “你也急著出去？”
    “出不出的去另說，道義恩情不能忘……得罪了。”黑衣人俯下身子，雙手按住焦灼的大地，“圍墻！”
    四面高達十米的灰墻自地下鉆出，將街道圍了個嚴(yán)實，最后兩根“羽毛”立于墻頂，一人身側(cè)騰起冰霜龍卷，一人手中握住炫彩大錘！
    “奇相·通神——”“空相·通神——”
    居然是兩位無常法使！通神境的無常法實屬強敵，若是讓他們完全展開攻勢，恐怕紅獅子也將陷入極端不利的狀況吧。然而……啊啊，看啊！在灰色高墻破地而起的時刻，在道路上搖曳的火苗也被其帶起了一線。兩人腳邊不起眼的小火苗勐然壯大，化作赤色的雄獅頭顱，張開血盆大口。
    “獅子咬。”
    兩只獅子同時咬下，口中烈焰翻騰不停，通神境的無常法使還未來得及施展法術(shù)，就被輕易解決了！
    撲通，撲通，焦黑的兩人從高處落下，卡爾黛西亞頭都不回。先把人干掉就不用費腦子破解能力，這才是能力戰(zhàn)的常識！
    “最后一個。啊對了，這些喊著什么什么相的新人是在搞什么？今天都遇見好幾個了，新的心理暗示類研究？”
    金發(fā)女郎好奇地發(fā)問，老資歷的死之翼回以苦笑。
    “都是老大高價聘請的外援，用觀光客的身份混進來的。他本來想做件大事……唉，計劃趕不上變化。”
    外援？
    外面的超能力者？蒼穹之都外還有漏網(wǎng)之魚？
    直覺告訴她此事應(yīng)當(dāng)深究，可惜現(xiàn)在不是能坐下來好好聊兩句的時候。骸首的部下透露點模棱兩可的信息，也就是存了個結(jié)善緣的心，真要他們說出極密情報，那換誰的面子都不好使。
    轟！烈火將最后一根“羽毛”吞沒。
    卡爾黛西亞做了個深呼吸。
    從現(xiàn)在開始，沒有聊天的余力了。
    骸首的能力發(fā)動了。
    ·
    遠方，水旁。
    “準(zhǔn)備完畢……您大可放心。”
    輕聲匯報完的下屬離去。
    骸首揚起雙臂。
    他嘶啞的聲音如同從地獄中傳來的喪鐘，讓最親近的部下也不寒而粟。
    “三十根羽毛織為黑之翼。”
    “黑之翼引領(lǐng)你走向死亡！”
    消散的三十束黑光再度在天際亮起，冰冷的光束彼此勾連，化作不祥的單翼，其翼尖赫然指向了骸首所在的方位！
    骸首望著空中的異相，滿意地笑了，笑聲凄厲，如林間夜梟。黑衣人們拿起武裝，魚貫而出，僅留骸首一人立于原地。
    “來吧，紅獅子。”他驟然收攏笑意，陰沉地望著遠方。
    “看看如今的你，是否還當(dāng)?shù)闷疬@個名號。”
    遙遠之處，烈焰燒紅了半片天空。
    ·
    羽翼形成的瞬間，卡爾黛西亞心中一冷。紫黑色的光點蔓延到了小半身軀上，側(cè)腹部的傷口開裂，幾乎擴大了一倍，還有數(shù)道在方才亂戰(zhàn)中產(chǎn)生的小傷痕，也在此時一并加重，成為了不可忽視的傷口。
    骸首的“死之翼”發(fā)動了。
    她望向空中黑色的單翼，翼尖所指引的即為骸首的方位。
    “切！”卡爾黛西亞煩躁地都囔著，她立即將身軀化為烈火，如流星般掠過街道，沖向羽翼所指引的方向！
    噠噠噠噠！最基層的黑衣人們擋在前方，手持重機槍進行火力覆蓋！如雨般傾瀉的彈藥中不包含絲毫超自然要素，火焰狀態(tài)下的她只需直接沖過去即可，可是——
    火焰退去，肉身現(xiàn)出，卡爾黛西亞自主解除了火焰化！
    此刻的她無疑是脆弱的肉體凡胎，在子彈風(fēng)暴中不會比一張紙要堅硬多少。奇妙的是，無論是發(fā)起攻擊的敵方還是她自己，對此都毫無訝異之情！
    “炎爆。”
    紅獅子一聲令下，火焰龍卷在道路中央生成，炎風(fēng)將所有子彈融化，帶著鐵水沖向黑衣部隊。眨眼間的功夫，這一小隊黑衣人就全部喪失了戰(zhàn)斗能力。
    卡爾黛西亞松了口氣。就在她放松下來的這一瞬間，她的左手五指并攏如刀，刺向了腹部——刺向了她自己的傷口！
    “！”
    卡爾黛西亞的左臂勐得止住，指甲只差一點就要刺入血肉。她皺著眉頭抬起左手，握緊動彈不得的右臂，指甲狠狠地刺進肉中。
    “惡心死了——咳咳！”
    她忍不住開口罵了一句，煙塵立馬順著口鼻沒入，幾乎要令女孩窒息。卡爾黛西亞廢了好半天勁，才勉強讓上半身化為火焰，躲過一劫。
    連說話都有陷入窒息的風(fēng)險，這是她太過倒霉的緣故嗎？突然加重的傷勢，迎著槍彈前進，莫名其妙的自殘行為，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你已走上死亡之路！”又一批手持武器的黑衣人沖來，眼中的虔誠像是狂熱的信徒，“你無法逃脫死的命運！”
    天空中的黑翼揭露真相，這正是骸首詭異又可怕的能力效果！
    死之翼既是組織的名稱，也是骸首的超能力，它的發(fā)動可分為兩個階段：在第一階段，被骸首選為“羽毛”的部下們將得到身體素質(zhì)與體力的增強，空中亮起黑色的倒計時；當(dāng)所有“羽毛”被擊潰后，消散的黑光重回現(xiàn)世，化作單翼，翼尖所指的即是骸首的方位。
    死之翼進入第二階段，目標(biāo)將被死亡的厄運籠罩。這暗黑色的破滅意志同時作用于精神與肉體，它會加重身體上的一切傷勢，會讓身旁的一切都變?yōu)橹滤赖南葳澹矔屇繕?biāo)被無法抵抗的自滅欲望支配！
    用死之翼的基層混混也能明白的話，就是身體弱化，不幸至極，再加上自殺志愿者。這份能力將持續(xù)到目標(biāo)停止呼吸，亦或骸首本人失去意識。混混的罵言在此刻成為了最為貼切的形容詞：你已走上死亡之路！
    “……”
    卡爾黛西亞一語不發(fā)。她是很想再狠狠罵上幾句，但又因此受傷就得不償失了。她這時倒懷念起公孫策了：灰發(fā)青年靠嘴皮子就能讓骸首氣得七竅生煙，哪怕頂著窒息的風(fēng)險他也會出言叫罵。
    憐一就不會了，他要是遇到這種狀況，只會無奈地笑笑然后想辦法快速解決吧——她拍了拍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狀態(tài)真的有夠差。別傻了。憐一的超能力是心靈感應(yīng)，他可解決不了這種問題。
    說來憐一到現(xiàn)在還沒聯(lián)系自己，不會在還在悶頭自閉吧……想到這里，她不由得苦笑，混混們的大聲叫囂聽上去吵得要死，讓她的心情更糟糕了。
    有這么多精力干什么不好去和骸首瞎混？她完全沒法理解這些人的想法，盡管他們同為超能力者，正如她無法理解這幫人興奮不已的緣由。死之翼是個麻煩的能力。拖久了這玩意就會讓人自滅，能力作用到最后自己估計會自動停止呼吸。聽上去是蠻恐怖，不過——
    在剛中招的初期，不靠肉體發(fā)起攻擊的辦法還是有的。
    “紅獅子，流焰巨將”
    獅首飛起，化作猙獰的頭顱，烈焰凝實，成為鎏金的巨軀。紅獅子毫不顧忌，全力以赴，二十米高的獅首巨將屹立在女孩身后，向黑衣人們揚起灼目的大刀！
    咣當(dāng)一聲，有人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沖在最前面的混混哆嗦著嘴皮子：“能，能量節(jié)約……”
    卡爾黛西亞撇了撇嘴。
    把敵人全打倒就不用考慮戰(zhàn)斗續(xù)航了。
    ·
    蒼穹之龍的背嵴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凹陷，其中一部分地理位置合適的大坑，在城市規(guī)劃時被選作了水庫。
    骸首正站在中心區(qū)的一座小型水庫旁，水深不過十米，儲水量約為1000立方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設(shè)施，警備松散，容易控制。
    骸首會為不同的敵人制定不同的死法。喜歡撥弄口舌的，讓小獸啃食他的頭部，以健壯肉體為傲的，用器械剝?nèi)ニ募∪狻?br/>     今日他特意選擇了這個小水庫，作為與紅獅子決戰(zhàn)的場地。
    “老大，她爆巨人了，二區(qū)的兄弟們沒攔住。”
    “老大，她開始自殘了，但三區(qū)的兄弟們也倒了。”
    “老大，不少膽小的想跑，這邊的人最多還能撐三分鐘……”
    骸首對部下的匯報充耳不聞。
    “老大——”
    “你們可以走了。”
    報信的部下一愣，立馬低聲回復(fù)，而后快速跑走，僅留骸首一人立于水旁。
    死之翼的首領(lǐng)望著自己的機械臂，這武器造價不菲，用于陪葬太可惜了。
    還有30秒左右，獅子就該到了。
    他回憶著來到這座城市后的一幕幕。剛開始備受欺凌，之后發(fā)覺了能力的用法，可僅靠自己一人無法施展……最開始只有三個走投無路的孩子愿意跟隨他，在兇翼區(qū)拿著棍棒拼殺，靠肉體和頭腦打敗了趾高氣揚的支配者……繼承了他的勢力，代價是臉被毀了……戴上了骷髏面具……一個個殺人，偶爾救人，有了一幫忠心于自己的部下……做起生意，支配兩翼，連白大褂都要與他商議事務(wù)……
    然后他真正的敵人們來了，獅子、魔人、還有那個該死的超能力者。他沒贏過一次，從來沒有。連他最忠誠的部下們都怕了。
    但骸首不會恐懼。他將死敵們的照片釘在房間里，提醒自己不得忘記失敗。他收集所有的情報，哪怕只是當(dāng)不得真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對自己發(fā)誓，有朝一日必要償還當(dāng)年的敗北，以他們的血和性命。
    他眨了眨眼，往事如風(fēng)般散去。
    現(xiàn)實中沒有與他一起圖謀報仇的部下。派出去的人都被打倒了，剩余的人都被他遣散了，只剩一個戴著骷髏面具的男人孤零零地站在水旁，看上去可憐又可笑。
    天空一片通紅，像是提前迎來了晚霞。死亡羽翼斜斜揮下，羽翼尖端所指向的正是自己的頭顱。
    一道紅光穿過漆黑的羽毛，順著單翼指引急速下落。骸首望著空中流火，低吟道：“紅獅子……”
    “——炎星！！”
    看不見她的身影，只有她的怒火隨著流星一并降臨。火焰之星劃過天際，落向大地，黑衣的人形被光與熱的海洋淹沒！
    “回來……！”
    炎星精準(zhǔn)地命中了目標(biāo)，水庫周邊寸草不生，烈焰還未波及水面就被收回，令水庫中的魚兒們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留下了一條性命。
    卡爾黛西亞極為艱難地走來。她行走的路線歪歪扭扭，彷佛下一刻就即將倒下。她的衣衫被血染紅了小半，左手死死扼著自己的咽喉，幾乎就要被自己親手折磨至窒息。
    死之翼的力量還未解除。
    骷髏面具在未熄滅的火焰中若隱若現(xiàn)。卡爾黛西亞痛苦地走向前方，空氣中點起一團威懾性的火。
    “到此為止，骷髏臉。”她的聲音像是從嗓子中擠出來的一樣，“否則我真會動手干掉你。”
    烈火中的骷髏一言不發(fā)。卡爾黛西亞咬緊牙關(guān)，又向前走了一步，準(zhǔn)備丟出火球。
    這一步讓她看清了更多：在火焰中燃燒的不是肉體，而是殘破的電子器件；她以為是黑衣的部分其實是制作極精細的黑色外殼；唯有兩只銀色的機械臂屬于真正的骸首，而它們已被自己燒融了大半。
    她所面對的赫然是又一個替身。
    卡爾黛西亞一時忘記了呼吸。絕不可能，羽翼尖端所指向的即為骸首的方位，就像公孫策的念動力無形，她的火焰無法變?yōu)樗ㄒ话悖@是骸首的能力必須遵守的規(guī)則。
    她看向穹頂。她所跟隨的黑翼忽然消失了，連帶著天空的顏色也變得澄澈，像一層籠罩在空中的薄膜被無形的手揭下。真正的天空出現(xiàn)在了女孩眼中，漆黑的羽翼栩栩如生，模樣與先前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指向。
    《仙木奇緣》
    黑翼的尖端指向接近兇翼的街區(qū)，那是與這里截然相反的方向。
    “……！”
    卡爾黛西亞的左手勐得加大了力道，水庫旁的火焰這時幾乎全熄滅了。
    半損壞的替身活動著口部，播放出一段來自真身的錄音。
    “獅子被人懼怕，是因為它們兇勐、狡詐、可怕。”
    “而你，卡爾黛西亞，看看現(xiàn)在的你。”
    自滅的意志完全接管了她的軀體。
    不由自主地，她在骸首嘶啞的嗓音中邁步，一步步接近著水面。
    卡爾黛西亞站在水邊，水面上倒映著她的模樣。
    “脆弱、無謀，軟弱。忘卻了野性，沒了利爪尖牙，連敏銳的直覺都丟了。”
    “一個小小的障眼法，你就連這都看不破。”
    殺死一只獅子，需要盛大的舞臺。
    溺死一只貓，一個不起眼的水坑足矣。
    死之翼的力量完全支配了身體。卡爾黛西亞落入水面，流水涌入她的口鼻，令女孩無法呼吸。
    她在深沉的水中下沉，意志逐漸恍忽。
    陷入黑暗之前，她聽到了敵人最后的留言，隔著水面，聲音聽來分外古怪。
    “你不再是紅獅子了。”
    “僅僅是只會噴火的貓。”
    水面上的漣漪散去，岸邊再無一縷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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