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簾掀起一角,兩位面若桃花的旗袍妝美人攜琵琶與古琴款款走進來,朝桌上盈盈一拜。
云想月面如桃花動人,聲若靈鳥婉轉,似怨似嗔:“方才聽人說我還不信,沒想到真是這位盛先生,我還以為盛先生只記得隔壁紅酥館的鶯聲,早把我們給忘了呢!”
盛月白笑:“月想衣裳花想容,兩位姐姐國色天香,誰不是一見難忘,盛月白也是常人,怎會忘記。”
云想月與玉蘭花被哄的面色微紅,掩唇而笑。
“兩位姑娘請坐。”
盛月白面上帶笑,見兩人坐下,便表明了來意:“今天來這里,其實是有一些事想請教,不知是否方便?”
玉蘭花笑道:“盛先生有什么疑惑只管問,我們必定知無不言。”
盛月白笑容稍斂,問道:“昨晚碼頭上發現四具女尸,姑娘可否聽說了?”
玉蘭花點頭。
盛月白娓娓道來:“警察局消息說,那四具女尸正是最近所尋的近百個失蹤女子之中的四人,包括民師大學的女學生在內,另三個也都是孤女。”
“除此之外,這些女子還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年齡相仿,身形勻稱,容貌姣好……”
玉蘭花先是不解,漸漸的終于聽明白意思,驚道:“盛先生是懷疑……”
盛月白點頭。
玉蘭花朝門處看了看,與身旁的云想月對視一眼,云想月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琴,走到不遠處的凳子上坐下,將懷中抱的琴擱在膝上,歪頭問:“盛先生有什么想聽的曲嗎?”
盛月白笑道:“隨意就好。”
云想月想了想,落指彈奏起刀光劍影的‘十面埋伏’,一切聲音便都被掩在激蕩琴聲之下。
玉蘭花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蒔花小班并沒有來路不明的女子。先生所有不知,上虞雖有公娼制度,娼妓館合法營業,買賣娼妓也屬合法,但所有進這一行的女子都是需自己去官府核查備案的,若是被查出了哪家敢拐賣人口,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盛月白思索片刻,“蒔花小班沒有,其他地方呢?”
玉蘭花又搖頭:“蒔花小班和紅酥館是上虞勢最大家兩家,連他們都不敢做的事,下面那些茶室就更不敢了,至于下處和窯子,那些地方并不挑姑娘,更費不著花那么大代價去犯這樣的大罪。”
“況且。”玉蘭花微微低下頭,輕聲道:“像我們些這樣的女子,都是很小就被買賣進來了,為了能賣個好價錢,從小習琴棋書畫,教歌賦女紅,因此很少有成年女子進來。”
“抱歉。”盛月白輕聲道。
玉蘭花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抿唇笑道:“雖說為人所不恥,但有一個容身之處,吃穿不愁,我與妹妹已經算得上是極幸運了。”
盛月白道:“姑娘自謙了,自食其力,值得尊敬。”
玉蘭花盯著盛月白的臉,呆了大約有半分鐘,忽然笑了:“也不知將來哪位姑娘有幸能得盛先生青睞,雖還未見到,玉蘭花卻已覺有些嫉妒了。”
盛月白笑笑,撿回方才的話題,繼續道:“姑娘可曾聽過‘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
盛月白想起今早在書上看到的文字,不禁微微蹙眉,才說道:“古時有老鴇為懲罰不聽話的□□,把貓放進人褲子里,褲腿全部扎緊,然后用沾了鹽水的皮鞭使勁的抽那只貓。”
“貓受驚后逃竄,爪子便會去抓人的腿……”
盛月白說還未完,發現玉蘭花眼睛忽然睜大了,臉色也變了。
盛月白話音停頓下來,不再繼續描述下去,語氣愈加輕緩,問玉蘭花:“姑娘曾見過?”
玉蘭花猶豫著點了點頭,臉色微微發白:“是去年去檢查的時候……官府每年都會安排我們集中檢查一次身體,以免染上什么病,去年我去醫院,碰見一人,她是被人抬過去的,因為腿傷感染,腿腫得厲害,我好奇過去看了看,卻聽她跟醫生說是與貓玩耍時不小心被撓的,我當時還有些疑惑,因為那傷口極密,很嚇人……”
“還記得她是哪家的嗎?”
玉蘭花思索著說道:“……當時她的證上寫著紐港路金城館。”
盛月白頓了一下,眸色微沉,“紐港路?”
玉蘭花輕輕點頭,“上虞幾乎所有妓館都在梁停路,鮮有人知紐港路那邊有一家金城館,也自稱是書寓,但他們從開業起便只接待那些洋人,并不接待國人,很是神秘。”
盛月白開口道:“紐港路是外國人的地盤,不受政府管轄,那家金城館能獨獨開在紐港路,有些古怪。”
“這么一說……”
玉蘭花似又想起了什么,語速很快的道:“那家金城館確有些奇怪,他們前幾年忽然在紐港路開起來,時間短,想來姑娘肯定是來不及從小養太多的,但那天媽媽跟金城館的鴇娘敘舊回來,我卻聽她提及,說那家金城館一年下來竟比蒔花小班賺的還多,很是不可思議。”
盛月白聽罷,愈發覺得這家開在紐港路的金城館可疑,但僅憑腦子想是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意義的結論的,便問:“蒔花小班和他們有來往?”
“我們鴇娘和她們那兒的鴇娘是舊友,因聽說金城館里掙得更多,剛開始也有許多人從這里跳槽去那邊。”
盛月白抓住話里的重點:“剛開始?”
玉蘭花轉頭看了看門口,小聲說:“媽媽不許我們傳……聽說那邊雖也叫書寓,但姑娘都是花錢就可以帶走的,而且那些外國人粗魯,從我們這兒去到金城館的好幾個姑娘后來都病逝了。”
“大家也都害怕,因此除非急切需要掙錢,我們這里和旁邊紅酥館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愿意跳去那邊了。”
一番話聽下來,幾乎所有疑點都指向金城館,盛月白隱約感到,只要去一趟那家神秘的金城館,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盛月白想了想,問:“金城館只接待洋人,國人有什么辦法能進去嗎?”
玉蘭花搖頭:“很難,金城館大門有人守著,除非有在洋人那邊特別有地位的人領著,否則幾乎沒有進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