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汪市長就任演講結束,當晚宴會包下了整個明洋樓,上虞城各界名流貴胄紛紛盛裝赴宴。
宴會正廳燈光明亮,氣氛舒適,鋼琴樂器彈奏著西洋舞曲,賓客們踩著譜點起舞翩翩。
而在距宴會正廳不遠處,一扇緊閉著的高門外,鋪著深紅色地毯的走廊里此時站了好些人。
他們衣著打扮富貴,有長袍馬褂老派富紳打扮的,也有身著筆挺新式西裝踩著皮鞋的,旁邊隨從小廝手中皆提著禮盒。
這群人便是手掌著上虞城經濟命脈的各大商行老板們。
商行老板們此時心思各異,神色算不上安寧。因為來之前先前委托的政客告知,那位‘財神爺’現下正在這扇門內會見約翰。
約翰這個名字在上虞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酗酒,誘騙良家女子,還尤其鐘愛幼女,不知禍害了多少可憐百姓,仗著在美國有個當高官的侄子,竟無人敢問罪。
直到四年前,約翰上孟府赴宴時,不知又欲在孟府行什么腌臜事,惹怒了孟大帥。
丘八有槍桿子在手,哪里是怕事的,一槍廢了約翰的命根子。
當時鬧得大,聽說從醫院醒過來的約翰氣急敗壞,開口辱罵,孟大帥當場拔槍就要殺人。最后還是官府和領事館出面調停,才把這事給了了。
經此事后,約翰雖仍在上虞橫行,但許是有了顧忌,倒是比之前消停了不少。
如今‘財神爺’剛來了上虞城,竟第一個見了這惡名遠揚的約翰……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突然“咣當”響了一聲,只見飯店經理雙手扶著把手,依次從內將兩側的門推開,又三兩步退到一旁,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從廳里走出三個人。
右邊那個人高馬大,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看著人模狗樣的,赫然就是約翰。
而他旁邊那人打扮十分隨意,在這樣正式的場合里,竟只著一身黑色常服,站在約翰旁邊,比穿著帶跟皮鞋的約翰還高出半個頭,金發黑眼,鼻梁高挺,看著很年輕,乍眼望去,像是東方人的長相。
約翰正與他說話,臉帶笑,身向側,態度似有幾分殷勤。
稍遠處的西式拱券門邊,盛月婉捏緊了手指,面色幾經變換。
約翰走出來后也看到了門外站著的這些商行老板們,笑立刻收起來,十分不屑哼一聲,用英文對那男人說句什么。
男人微微點頭,轉身便朝大廳方向走去。
負責引薦的政客沒想到他會直接走,竟似看不到候在這里的這些人,愣了一下,趕緊說:“那位便是hellman先生!”
赫爾曼是‘財神爺’的名諱。
商會會長跑兩步上前,才趕在赫爾曼走出宴廳前站到他面前。
“赫爾曼先生留步!”會長伸出手,“赫爾曼先生您好,我是上虞商會的會長,久仰您的大名!”
赫爾曼身量極高,面上無表情,只垂眼看著面前擋路之人,壓迫感迎面而生。
商行會長整個人僵住。方才各商行無人不想冒頭,此刻卻無一人說話,好在有誰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將請的翻譯推上前。
翻譯也嚇了一跳,忙將方才商會會長說的翻譯一遍,又想起會長來時囑咐好的,將各商行精心備了禮,想請赫爾曼先生吃一頓飯的意愿完完整整的表達了出來。
商會會長在一旁連連點頭,待翻譯說完,腆著笑臉又道:“這些禮物不值什么錢,只是我們上虞商會的一片心意,還望您不要嫌棄?!?br/>
翻譯也已經同步將會長的話翻譯了出來。
赫爾曼這才稍稍有了表情,終于紆尊降貴般的,伸出那只傳說能‘點石成金’的手。
施舍一般,指尖隨意交握一下。
不足一瞬便收了回去。
會長臉上的笑幾乎要撐不下去,愣了半晌,尷尬的也把手收回去。
站在身側的助手嚴南走上前,指揮飯店經理將禮物接過去,過去與商會會長握了握手,笑臉道:“多謝各位美意,上虞商會的一片心意,我們老板記下了,飯就不吃了,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赫爾曼先生留步!”
好不容易見著了,哪里能讓人走了,眾人紛紛上前。
商行老板們都是人精,方才在旁邊看著,也大概知道了赫爾曼的性子,不再彎來繞去的打太極。柳家商行的掌柜的直截道:“赫爾曼先生您好,聽聞您有意在上虞做生意,我們柳家興許能為您在這里提供一些便利?!?br/>
其他商行也不甘落后,紛紛效仿舉薦自家商行。
赫爾曼面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平靜發問:“什么便利?”
“我們上虞水淺,自知所有商行的財力加上-起也比不上您的,但以我們在上虞這么些年的經營,對上虞商場的了解到底還是有的,雖然您自己也能查到,但若是與我們合作,必定能為您省下不少成本?!绷硪簧绦欣习逍χf道。
“合作?”赫爾曼微抬了抬下巴,“和你們?”
眾人噎住。
他聲音不大,語氣也并沒什么感情,平鋪直敘的如同陳述事實:“你們能為我帶來什么利益?信息?我有的是錢,和我談合作,上虞的水這么淺,我的錢砸下去,經得起一個浪嗎?”
翻譯原本應該同步翻譯,這次卻僵了半天,哆哆嗦嗦斷斷續續的才終于把這句話翻譯完,赫爾曼已經走了。
在場的商人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再說不出話。
“少爺,我終于找到你了!”虞思見盛月白站在二樓欄桿邊,垂眼往下望,也踮起腳趴到欄桿上,跟著往下望,“在看什么???”
一群商人杵在樓下,有人面紅耳赤,似乎氣急敗壞,嘴里咒著罵人的話。
虞思不覺得有什么好看的,把頭伸回來,才發現盛月白已經走遠了。
虞思趕緊跑上去跟上,實在好奇,又問一遍:“少爺,你在看什么啊?下邊沒什么好看的???”
“是沒什么好看。”
盛月白淡淡道:“一個無趣的商人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