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艷說,雖然要應婚,但不能應得太快。如果輕易就讓襄陽侯遂了愿,其人必生疑心,而且也會覺得索然無味。那個人,對輕易到手的東西向來敝棄。
輕易到手,所以敝棄。管艷是在說自己罷?
由此,我聯想至己。如果當初我輕易就讓秋長風得手,他對我可有今日珍惜?愈想愈念,我決定,去看他,一眼就好。
不過,我沒忘了無云大師所托,探望冷蟬兒才是第一要事。
說起冷蟬兒,我不免要同情起來。她易容滄海,去見皇帝,是為相思。但是,也只有在無云大師初將她交來時,與皇帝謀過一面,其后,深囿孤樓,陣法符帖環伺,如何償得相思?
“你被關在這里,很恨那個臭皇帝罷?”
“不恨。”她掀唇吐笑,“反倒很高興。”
“……你被關傻了。”我肯定。
“你看過自己這張臉么?對這樣的美人不聞不問,幾乎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為這個,這女人就要沾沾自喜?我不以為然,撇撇嘴兒道:“他是皇帝,他比誰都分得出輕重分寸,滄海是他用來要挾秋長風的,不是他能碰的女人。你被關在這里,怎知他沒有夜夜春宵?說不定,這個時候,你一個人在此陶醉,人家正偎香倚玉,旖旎無限呢。”
“我不是真正的巫族妖女,不怕符帖。而且,我還曾經向蒼山學過八卦陣法。”
“……那又怎樣?”這女人說話能不能有些章法?
“我出得了這座樓,夜夜都可以出去。”
“……你夜夜去窺視你家皇帝?”
“近一段時日,他以操勞政事為由,杜絕侍寢。”冷蟬兒搖頭晃腦。
“呿。”讓這女人得意去,不理也罷!我起身,甫邁了一足,聽得門外淺叩,隨之朗聲:“小海,你在里面?”
小猴子秋皓然?他是無云大師高足呢……
“請進罷,小侯爺。”
門弦低響,人影踱來。我望著這個在皇家詭波內宛若一株清蓮的少年,心頭浮起淡淡愧疚:他那時,是真心想與我做夫妻的……
“我今日方獲知你被困囿在此,來得晚了,莫怪。”
“我又有什么資格怪你呢?”這少年,是皇家這薄情地的奇葩,兄弟之情,朋友之情,視得萬般緊要,就算是男女之情,也足夠支付得起他未來妻子所要的忠誠,是滄海負了他。
秋皓然沒有落座,拖一襲墨紋長衫,背著門間透來的薄光負手而立,一張俊臉浸在淡淡的幽暗里,聲線略顯縹緲,“長風對你好么?”
“好,他對滄海很好。”
“你還是破了對他的限制,你還是難逃長風的追索,你對長風,必是愛到極致了罷?”
“我……”該如何答他?
“小海,如果……本侯說,我愿把你從這里帶出去,我們兩個避居世外,做一對與世無爭的夫妻,你……會如何答我?”
“小侯爺……”他是故意惹我負起愧疚千斛的么?
“……我知道了。”他笑了笑。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在笑時,傳遞的會是如此悲涼。
“小侯爺……”
“不用放在心上,本侯只是隨口說說。你真要應了,我反而要自打嘴巴呢。”他仍是笑著,重拾全城相公的風流姿態,“本侯過來,只是想看看,你被大師降伏到此,有沒有受到任何折損。本侯還是很念舊的,對不對?”
小侯爺……他要滄海對他難遣愧意就是了。
“你先安心在此待著,我會力諫勸皇上放了你,男人的事,不該把女人牽扯進內。”
“這并不容易。”不,是不可能。我除了是秋長風的女人,還是巫人,不管是從哪一點論,皇上也不可能放我。
“是,不容易,本侯也只能求盡力而為。”他還是一臉笑意,“若無結果,小海在罵本侯時,可要口下留情。”
“小侯爺,您不必……”
“既然看著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本侯要走嘍,小海如果想念本侯,哭得不要太傷心才好。”
“……好。”在他刻意灑脫的笑里,我只能訥言。而后,目送他刻意維持瀟灑的背影出門,轉廊,下樓,不見……他所留在原處的悲涼,卻揮之難去。
“你……能不能離開了?你……要待到何時?你這個巫族妖女!”
這是誰在咬牙切齒的說話?我詫異地放目四眺,驀然記起了時下情境,遂飄身旁移。冷蟬兒頓如一匹軟帛般倒在地上,疾咳不止。
“你……這個巫族妖女,為會老情人,竟敢強占他人軀體……咳!咳!你壓死我了!”
我心虛賠上笑臉,“一時情急,望福仁公公見諒。”秋皓然乃大師高足,我隱形遁氣怕理瞞不過他,只得趁人不備,暫借冷姑娘的嬌軀一用,難免就將她擠壓了,嘻~~
“你這個老情人倒是情深意重,你不考慮復合看看?秋長風那個新歡有那么好?”
“好不好,看過才知道。我這就去一晤新歡,福仁公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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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覺不覺得皇上近來發來的敕諭,強硬了許多呢?”
為免被狐貍警覺,我附在帳頂上,高高俯瞰。秋長風戎裝裹身,端踞在虎皮鋪就的帥座上,臉容清冷,語音寡淡,膚色稍黑稍瘦,眉間立紋猶深,墨色眸內更是深不可探。
如此模樣的秋長風,若他不是我熟識的,必定是我畏懼的。
“的確如此。”左邊,是楊烈,就是那個黑無常,“先前,皇帝陛下來敕來諭俱是用詞委婉,不乏討好之意。而近些時日,口氣明顯趨硬趨強,難不成,皇帝陛下是多了什么依撐么?”
右邊,白無常裴先惑道,“大有可能。聽說,在阮陽侯游說下,渭北王答應借兵二十萬,許是為著此事?”
“二十萬?那可真是個大數目。”秋長風目光投低,長睫覆垂,淡道。
“的確不能小覷。”有謀臣言,“渭北王如果當真借兵,從北方援來至此,我十萬大軍就不在皇上眼中了。”
有武將即道:“我軍自與襄陽侯交兵一次,便按在此處不動,皇上當然要生疑。依微臣看,要安撫天子之心,我們須小作姿態,再與襄陽侯打上一回。”
秋長風舉眸,“張天逵、賀豐順二位老將近來境況如何?”
“張將軍還好,賀將軍仍是每隔三五日便請兵一回。”
“那就依賀將軍之請,給他一萬兵馬,支援全州城。”
有謀臣遲疑請問:“國君,若賀將軍一去不返,一萬兵馬豈不白白損失了?”
“總好過他在此處惑我十萬兵馬的軍心。”秋長風推開案上羊皮地圖,長指叩擊一處,“魏將軍,賀將軍前去全州,必經此處,此處山高林密,游匪游躥已久,你需好好給以打點。”
武將出列叩首,“末將明白!”
秋長風揮手,“時辰不早,散了罷。”
諸人各施辭禮,絡繹退出帳去,偌大軍帳,登時空落起來,秋長風的臉看得也不再那般令人怯懼。
“得多,西衛今日可有消息來?”
“王妃有信來。”秋長風身后的費得多閃身恭稟,“第二批大軍十萬,集結已畢,隨時待命。第三批十萬大軍,半月后亦可成行。馬匹、兵器俱安原先計劃……”
“……還有呢?另外的呢?”
“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秋長風忽然擊拍帥案,惱叱道:“這個臭丫頭,也知道寫封信過來的么?”
臭狐貍,誰要寫信給你!我舉了舉拳頭,腹誹了回去。
“得多,你說女人懷妊至了六個月時,肚子會有多大?有西瓜的大小么?”
“這……”費得多摸著亂蓬蓬發際,咧了咧嘴皮。
臭狐貍還真會難為人呢。費得多一個憨實漢子,不能懷孕也沒有讓女人懷過孕,從哪里知道這些?
“等那丫頭懷第二胎時,我一定時時不讓她離開我眼前,她的肚子由小到大的每刻,我都不會錯過。”
哼。那也要本姑娘高興給你生第二個才成。
“這個臭丫頭,沒心沒肺,本王不能去看她,她也不知道來探望本王的么?”
“……國君。”費得多微聲道,“小海她有著身孕,長途跋涉,如何探望您?”
“……總之,她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臭丫頭!算了,沒心沒肺的東西,本王不想她了!你把昨日演習時的陣式圖拿來!”
“是。”費得多如遇大赦,迅速取了主子所要物,雙手呈上。
頭頂上,聽得他家主子又來一句:“得多,你說小海她想我么?”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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