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
地點:議事殿 人物:父與女,及若干
“爹爹!”
“爹爹,爹爹!”
“爹爹,爹爹,幻兒來了,爹爹在哪里哦?”
這一串串呼喚,糯糯嫩嫩,甜甜蜜蜜,恍若天籟般,由遠(yuǎn)及近地拂到了男人心尖上,酥麻的癢感隨之傳達(dá)四肢百骸。
“幻兒!”在滿室文武重臣驚異的目光中,男人欣然站起,大步邁如流星,迎出門外。腳步才到階下,一個小小軀體就撞進(jìn)了臂彎里。
“爹爹爹爹,幻兒想死爹爹了~~”
“幻兒……”這個嬌軟小人兒,他五歲的女兒,心尖上的嫩芽,男人牢牢托著,眸光里映出那張雪團(tuán)揉成的小臉,男人嚴(yán)凜的五官融在一汪柔波里,就連眉間那道惡刻如刃般的立紋,也抹了鋒,斂了芒,僅余滿滿的溫情蕩漾。
“爹爹!”雪做的小人兒傾家幻兒先呶起紅艷小嘴在男人頰上連親幾記,一雙嫩藕般的胖腕繞上男人頸項,“幻兒好想爹爹,爹爹有沒有很想幻兒?”
“想,爹爹很想幻兒。”
傾幻兒歪著小腦袋,“幻兒想爹爹,是很多很多很多的想,爹爹想幻兒,也有很多很多的想哦?”
“爹爹想幻兒,不止是很多很多的想,還是很多很多很多的想。”
“很多很多很多哦?”幻兒眸兒登時瞪得更大。
“對啊,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特地,又加了一個“很多”。
“爹爹真好,幻兒愛爹爹,幻兒最愛爹爹!”小臉兒釋放出世間最美的笑靨,在男人頸間肩上蹭著磨著拱著轉(zhuǎn)著,把爹爹威嚴(yán)天成的龍袍染上滿襟奶香,“幻兒愛爹爹,有很多很多很多。”
“爹爹愛幻兒,也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不知不覺,又多加了一個,只為了換愛女那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的晶瑩笑串。
這時際,男人心里眼里,只有被他托在掌心的小小人兒,至于身后一干重臣親隨們的情緒,徹底忽略。
暫且莫提那些新晉要位的科場新貴受到了怎樣的驚嚇,縱是對這等事看得太多聽得太多以為司空見慣的費得多、秋皓然之流,也忍得萬般辛苦:恁多肉麻到極致,甜膩到極致,粘纏到極致的話,陛下為何就能講得面不更色,流暢自若,仿佛練習(xí)了千百回般的信口說三道四來?難道,陛下一點也不會擔(dān)心如此出人意表的演出,會讓他的臣子輕者受驚過度、重者嚇個三長兩短?屆時誰供他趨使,讓給他料理國家大事?
場景二
地點:書房 人物:父與女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長風(fēng)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奶聲奶氣,至此處,忽戛然而止,小小人兒苦皺起雪團(tuán)臉兒,“唔,爹爹~~”
對案而踞的男人自蠻、胡兩族首領(lǐng)將至京城的報折中倏然抬起頭來,“怎么了,幻兒?”
“上上有爹爹,有娘娘,也有哥哥,還有明月伯伯,還有天伯伯、山伯伯……”右手上的小指頭掰到完,再攥拳控訴,“沒有幻兒!”
“嗯?”縱是男人神通蓋世,一時也難領(lǐng)會小女兒這天外來語的真義,把異族異國的大事推開,伸出掌心,“過來,拿給爹爹看。”
“喔。”幻兒嘻咧開小嘴,舉起小腿,爬過寬大書案,先把身子安置進(jìn)爹爹胸前穩(wěn)穩(wěn)坐牢后,再拿小小指頭點著握在手里的小書,“這上上啊,沒有幻兒。”
男人逐字讀過,很是肅凜地點首,“沒有幻兒,就不算好詩。”
“幻兒要有幻兒啦,哥哥都在上面,沒有幻兒……”小嘴彎出委屈弧度,墨中含綠的大大眼眸內(nèi),淚意點點。
每當(dāng)女兒這副模樣,縱使她開口索要天上的太陽,男人也會讓自己化身后羿,舉弓射日。何況,那詩里,有人的存在的確礙眼,遂執(zhí)筆下書,一氣呵成:
云海茫云霄,長風(fēng)游長空。
風(fēng)海但相逢,心魂且相從。
心魂歸一處,幻海得相成。
天荒地未老,綿延盡蒼穹。
“這下,有爹和娘,也有幻兒和海兒,喜歡么?”
“唔……”小人兒的大眼睛在爹爹寫成的箋間骨碌來去,點著頜兒,“爹爹喜歡娘娘比喜歡幻兒要多多哦。”
“……嗯?”男人失笑,“幻兒從哪里看得出來?”
“爹爹和娘娘寫得近近,靠得近近,幻兒和哥哥遠(yuǎn)遠(yuǎn)。”
古怪精靈的小東西。“那是因為,只有爹爹和娘娘在一起,才能有你和哥哥。爹爹愛幻兒和愛娘娘一樣多。可是,只有你娘娘生的幻兒,爹爹才會愛那么多。或者說……不是你娘娘生的,就不是幻兒。”
這話,不管年幼的女兒能否領(lǐng)會得出,他仍鄭重而言。他所珍愛的兒與女,只有她生的,也只能是她生的。
“幻兒也喜歡娘娘啊,娘娘漂漂,幻兒也漂漂。”
“是,你們都是這世上最美麗的人兒。”男人點了點女兒吹彈可破的雪琢小頰,“看在娘娘給了你一張如此美美的臉份上,不和娘娘計較了罷?”
腦袋瓜兒搖了又搖,小嘴告狀好忙,“幻兒不會啦,娘娘才愛較較,幻兒不會!”
小東西!男人越發(fā)的忍俊不禁。
場景三
地點:寢殿 人物:父與女,及……看熱鬧人群
“爹爹,幻兒困困哦。”正午時分,小小人兒吃飽喝足,又在太監(jiān)宮女陪伴下玩耍一氣后,跑進(jìn)寢殿,對正在暖玉榻上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道。
“爹爹哄你睡。”男人當(dāng)即起身,伸臂要將女兒抱進(jìn)懷里呵哄。
“不是啦~~”小小人兒聲嬌嬌,語甜甜,睫眨眨,瞳轉(zhuǎn)轉(zhuǎn),“爹爹~~”
難得地,男人面對女兒時犯了遲色,“一定么?”
“爹爹~~”
“……好罷。”男人咳一聲,墨眸掃過殿內(nèi)侍立宮人,“都下去罷,未經(jīng)傳喚,不得進(jìn)內(nèi)。”
“爹爹最好最好最好了,幻兒很愛很愛很愛爹爹!”
寢殿外,有兩人徐步行來,被太監(jiān)阻住去路,“太子殿下,阮陽王,請止步。”
“皇上在安歇么?”
“這個……”太監(jiān)頷首,“皇上口諭,未經(jīng)傳喚,不得進(jìn)內(nèi)。”
秋皓然眉梢一動,“誰與皇上在里面?”
“這……”
“是幻兒公主罷?”秋觀海問。
“是。”太監(jiān)鼻觀口,口問心。
很默契地,叔侄兩人在互覷過后,齊齊舉足抬步。
“太子殿下,阮陽王,您二位……”
“皇上只命你等勿入,并不包括本王和太子殿下,是不是?”
“但……”
“放心,這點擔(dān)承本王還有,罰不到你頭上!”秋皓然撥開太監(jiān),秋觀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排闥而入。入目來的一切,使兩人確信,縱算因此丟掉一年的俸祿還是被發(fā)到西北苦寒之地練軍行伍,亦無憾矣,須知這等戲碼,可不是天天都有眼福觀賞得到。
威風(fēng)八面英雄蓋世的皇帝陛下,沿著寬闊殿宇,四肢匍地,爬走正歡。背上,揮臂吆喝“大馬”快行的,是他五歲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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