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的藥也是沙丁胺醇。”見二少已經默許,管家只得拿出一瓶備用的氣霧劑,交給她,說,“二少不能喝酒,不能吃海鮮。”
“是,我知道。”
留意看了下氣霧劑上的說明,她仔細將它收好,想了想,瞅著輪椅中的他,似笑非笑地問:
“那么,我也喊你‘二少’?”
“謝越瑄。”
“你好,越瑄,”她笑容嫵媚,對他伸出右手,又告訴了他一次,“我是葉嬰。”
他沒有理會她伸在空中的手,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隨著他的視線,她低頭,發現自己穿的是棉質的長裙加一條厚厚的披肩,而且已被雨水打得狼狽不堪,根本不是能夠出席酒會的裝扮。
雨越下越大。
黑色賓利停在galerieslagayette門口。
這是巴黎著名的購物中心。
裝飾奢華的janin專賣店里,香水的味道清雅迷人,金發碧眼的專柜小姐們拿出所有當季最新的款式,輪椅中的越瑄挑出一件銀灰色的禮服裙給她。
十分簡潔的剪裁。
質料華貴。
露肩的設計襯得她的鎖骨凸凹有致,裙子隨身而下,服帖地勾出她嫵媚柔軟的線條,恍若有暗浮的體香。只是她沒有任何首飾,脖頸處顯得空了些。
“這枝花可以給我嗎?”
店里的水晶花瓶內插著幾枝百合,新鮮芬芳,葉嬰用法語問專柜小姐,專柜小姐立刻殷勤地將花取出來。
站在鏡子前。
她散下黑發。
烏溜溜的長發如同緞子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光芒,專柜小姐們看得呆住。長枝的百合花將她美麗的黑發松松挽住,慵懶地垂在右肩,仿佛是春之女神在清晨時的靈感,美得沒有絲毫煙火氣,比世間所有昂貴的珠寶都要靈秀。
“好看嗎?”
她回眸笑道。
“走吧。”
越瑄淡聲說,驅動輪椅向店的門口駛去。
還是不喜歡啊
葉嬰瞇了瞇眼睛,手指微微捻動百合的花瓣,審視地打量穿衣鏡中的自己,在他的輪椅駛出店門的那一刻,她對專柜小姐說:
“請給我剪刀和針線。”
黑色賓利繼續在大雨中平穩地行駛。
用披肩擋住裸露的雙腿,葉嬰把禮服裙卷到膝上,埋頭忙碌著,用剪刀和針線在裙子上利落地裁剪、縫合。管家不安地看向二少,見他仿佛毫無察覺,沉思地坐在輪椅中,凝視車窗外的暴雨。
賓利緩緩停在燈火輝煌的格里倫酒店宴會廳門口。
門童恭敬地將車門打開。
蒼白的手略微一用力,越瑄正待從輪椅中起身,一雙女孩子清涼的手已扶住他的手肘。
“小心。”
葉嬰先踏出賓利,然后小心翼翼地彎腰將他扶出來,動作輕柔嫻熟,仿佛已經服侍他多年。她眼瞳很黑,眸光卻閃亮,含笑望著他,發間那枝純白的百合花散發出寂靜的清香。
宴會廳內華麗輝煌。
衣香鬢影。
巨大絢麗的水晶吊燈。
奢華的銀質餐具熠熠生輝,瓷盤潔白,光芒溫潤耀眼,各式餐點色彩絢爛,無比精致。英朗俊美的侍應生們穿梭廳內,衣飾華貴的賓客們一個個手持紅酒,低聲談笑。
宴會廳的正前方有個發言臺,落地的銀質話筒,旁邊堆簇的鮮花叢中有只牌子,上面寫著“brila六十周年慶祝酒會”。
這是一場巴黎時尚界的上流酒會。
跟隨在越瑄身后,葉嬰用心打量著每一位前來與他寒暄的賓客,其中很多都是世界著名的大牌設計師。有些設計師她曾經在時裝雜志的專訪頁面上見過,能夠認出來,有些她需要仔細聆聽越瑄同他們的對話,才能大約猜出是誰。
像此刻這位身穿黑白印花絲質禮服裙的女士。
她身材豐滿,一頭褐色卷發,綠色的眼睛,眼角有魚尾紋,她同越瑄低聲說話,不時大笑,笑容爽朗而有魅力,渾身散發出浪漫懷舊的氣質。
竟然是維卡女王。
維卡女王是國際時尚界的傳奇,她在二十三歲的時候一手創立了維卡王國,四十多年間,維卡王國一直牢牢占據著世界頂級奢華品牌的一線地位。
“謝,第一次見你帶女伴參加酒會,這位是你的”
聽到維卡女王將話題帶到自己身上,葉嬰微笑著對維卡女王頷首。越瑄側首,眼神淡淡地看了看她,用寧靜好聽的聲音對維卡女王說:
“她是”
“謝--!”
她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剛入場就徑直向這邊走來,大力地熊抱越瑄。那男子應該是美國人,身材高大胖碩,紅光滿面,顯然常常在海灘日光浴。他一邊興高采烈地拍著越瑄的肩膀問候,一邊好奇地上下打量她,然后哈哈大笑說:
“上帝啊,難以置信,謝竟然也有了情人。”
她看向越瑄。
越瑄并沒有看她,卻靜靜地對她彎出右肘。她心內一怔,下意識地挽住他的手臂。
在她挽住他手臂的那一瞬。
她能感受到宴會廳內有很多道目光落在她的那只手上,目光中的意味各自不同。維卡女王舞動手中的香扇,抿唇輕笑,美國男子先是呆怔住,然后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說:
“謝,難道你打算不戰而逃嗎?”
不戰而逃
思忖著這句話的意思,葉嬰腦海中正迅速檢索著剪報中搜集過的全部資料,忽覺一道犀利的目光向她射來。
“這位小姐,您身上的這條裙子,是從哪里得到的?”
一位銀發男子走到她的面前,他應該是德國人,年逾花甲,銀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灰色的眼睛,神情嚴謹冷漠,冷冷地看著她。
她眉心一皺。
微笑說:“有什么不妥嗎?”
“詹姆士,你糊涂了,這是你親自設計的,janin本季最新款的晚裝裙啊!看這位小姐穿起來多么美麗,下次應該游說她親自擔任你的模特。”美國男子大笑著說。
“請問,這條裙子是您從janin拿到的嗎?”德國男人詹姆士居高臨下地逼視她,神色不豫。
“是的。”葉嬰答道。
“所以,您是對它不滿意,才將它改成這個樣子?”目光冰冷地落在她的裙角,那里原本是流暢而下的柔軟的隨身線條,現在卻被修改成了略帶凌厲硬朗感覺的花苞造型。
她又看了看越瑄。
他面上還是淡淡的,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覺得這樣更好看些。”她含笑答。
“無知!這樣完全喪失了janin的風格,是對janin的褻瀆!”詹姆士薄怒道。
“但卻有了我的風格。”
她微微笑著,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她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時裝是為顧客服務,而不是要顧客去配合時裝,不是嗎?”她笑了笑,接著說,“無論如何,這是一條很美麗的裙子,我很欽佩您的設計。”
“確實很美。”
維卡女王搖動香扇,笑吟吟地說:
“詹姆士,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你,你太輕視女性了,設計的服裝總是柔媚有余,力量不足。你看,這條裙子改動之后,廓型多么的好,柔美中有了建筑感和支撐力,又顯露出了這位小姐美麗的雙腿。當然,百合花的配飾也是點睛之筆,這位小姐在配飾上也很獨到。”
詹姆士神色陡變。
冷硬著面孔,他對維卡女王和越瑄點頭示禮后,穿過人群,去到大廳的另一角。
“不要在意,詹姆士是個老頑固。”維卡女王眨眨眼睛,又探手摸了下她的裙角,和藹地對她說,“如果有機會,可以介紹你的服裝設計師給我認識,這件裙子改得很精彩。”
“謝謝您,這是我自己改的,我叫葉嬰。”
葉嬰伸出手。
“哦?”維卡女王將香扇收入掌心,眼角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越瑄,握住她的手,“葉,很榮幸認識你。”
燈光暗下。
一束白色的光芒打在宴會廳的發言臺上。
黑色禮服的越瑄站在那束光芒中,他神色淡然,氣質清遠,雖然面色有些蒼白,然而聲音低沉清越,有種疏遠矜持的氣勢,使得滿場賓客皆屏心靜氣聆聽他的致辭。
有六十年悠久歷史的國際頂尖奢侈品牌brila被亞洲謝氏集團收購,在時尚界引發了巨大的反響,今次的六十周年紀念酒會是收購事件后謝氏首次在巴黎公開露面。
原本業界傳聞,酒會將會由謝氏大公子親自主持。
未曾想到卻是謝氏二公子。
銀質的落地話筒。
異常清峻的年輕男子。
白色耀眼的光束中,那淡雅清傲的身姿,寧靜如深井的目光,讓人無比想要親近,又仿佛隔著山長水遠的距離。
致辭中的越瑄輕微咳嗽了一聲。
葉嬰立時凝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