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顓頊一面輕笑，一面將她的碎發(fā)別在耳后，“我答應過不會在大婚之前……就一定不會。只是，我得離開一趟，你放心，我很快回來。你留在國師府，不會有人敢上門招惹你。”</br> “這汪泉水之下，有我所布陣法，能養(yǎng)精蓄銳，補足氣力。人不進去，水是涼的，人一進去，水就是溫熱的。”</br> “你好好在這兒泡泡，洗去一身疲憊，叫初見來服侍你。”</br> 溫錦連忙點了點頭。</br> 他還是要去登州吧？</br> 好在耽擱這么多時間，蕭昱辰和鈺兒也有機會撤離登州。</br> “顓頊……”</br> 顓頊已經起身，正欲繞出假山。</br> 聞言，他回頭看著溫錦。</br> “早些回來。”溫錦輕聲道。</br> 顓頊展顏一笑，周圍的溫度，似乎都溫暖了幾分。</br> 紅梅更妖艷，黃梅更幽香。</br> “好。”他點頭答應，闊步離開。</br> 溫錦閉了閉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還好還好，這關算是蒙混過去了。</br> 她脫去滿是灰塵的衣裳，跳進那池水之中。原本看起來清澈冰冷的池水，立刻變得溫熱，在這寒冷的冬季，水面上氤氳起熱氣騰騰的白霧。</br> 空氣中彌漫著臘梅冷幽幽的香氣，暖融融的池水不但溫熱了人的手腳，還有一股股溫煦的力量，從她的四肢百骸，涌向丹田。</br> 溫錦不由自主閉目靜心。</br> 先前，她神游體外，都要靠自己主動靜下心來，專注精神，讓精神超乎軀體的轄制。</br> 但此時此刻，溫錦毫不費力，仿佛被一股更大的能量牽引著，輕松自如的神游體外。</br> 她的神魂飄飄忽忽來到城門底下。</br> 她抬頭一看，城門頂上正寫著“登州城”三個大字。</br> 忽有喊殺之聲，沖著城門而來。</br> 溫錦循聲看去……目極之處，有兵馬旌旗烏壓壓向登州城進發(fā)而來。</br> “朝廷大軍壓境，我們城中只剩不足兩萬人馬……這可怎么辦？”</br> “要不，通知主帥副帥，請他們回援登州吧！”</br> 溫錦聽到兩個將領的說話聲。</br> 她的神魂，輕飄飄地來到城墻頂上。</br> 說話的，正是站在城墻頭兒上，起義軍守城的將領。</br> “蕭大帥離開前，已經交代，倘若敵軍神勇，我們不必死守登州城，棄城而去，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正道。”守城主將李達沉聲說道。</br> 一旁臉型瘦削，眉宇間一股子戾氣的大將常玉氣哼一聲，不忿道，“我知道蕭大帥用兵如神，但這仗打得也太窩囊了！”</br> “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登州城，屁股都還沒坐熱！他們?yōu)楹我獛Пx去？！把大軍都留在城內，這里易守難攻，朝廷即便人多，也未必能攻得下來！”</br> 李達皺眉看他一眼，“你既知道大帥用兵如神，何故懷疑大帥的對策？大帥離去必有原因！豈是你我能猜透的？”</br> 溫錦深吸一口氣，他們說的蕭大帥，就是蕭昱辰吧？</br> 還好還好……蕭昱辰和鈺兒接到她的通知，已經離開登州城了！就算是顓頊親自領兵而來，也不怕撞破了！</br> “呵，對策？怕是被國師嚇跑了吧？”常玉臉上戾氣更重，“國師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他們若是怕國師，那不如趁早拍屁股解散！”</br> “呵……”溫錦倒吸一口冷氣，嚇了一跳。</br> 倒不是被這常玉的話，而是被站在常玉身后那個人！</br> 雖然五官長得一模一樣，但溫錦一眼便認出來，這人是顓頊！</br> “嗨……嗨，哈哈，好巧，我在你書房后頭那溫湯池子里泡著，不知怎么就到這兒來了，如今看來，我是跟著國師你來的呀！”溫錦笑瞇瞇地朝顓頊打招呼。</br> 她知道旁人看不見她，卻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顓頊。</br> 她連忙低頭看自己的身上……說到泡澡，她泡澡時，只穿了褻衣，她飄離出來的神魂不會也……</br> 呼，還好還好，她低頭沒看見自己的軀干，只有一團白霧。</br> 溫錦再抬頭，卻發(fā)現(xiàn)顓頊根本沒看她，而是側耳專注聽著守城大將的對話。</br> 李達道，“國師不是一般人，與他作戰(zhàn)，不能只憑一腔勇武，你恨他，我明白！但不能感情用事！打仗還要靠策略！靠兵法！”</br> “你不明白！我妹子被抓走了，我未婚妻……也被抓走了。我夜里睡覺，根本不敢閉上眼，閉上眼睛，就是她們滿身是血，哭著向我求助……”</br> 常玉說著，狠狠捶了下墻頭，他的拳頭都捶出了血，他自己卻無所察覺。</br> 溫錦神情復雜地看著顓頊。</br> 她飄到顓頊面前，揮了揮手，“嗨，國師！”</br> 顓頊無動于衷。</br> 溫錦又低頭朝他耳根吹氣……顓頊仍舊毫無反應，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m.</br> “哈，明白了，你也看不見我？”溫錦嘀咕道。</br> “不對啊，李將軍！你看！朝廷兵馬也太多了吧？！”常玉忽然眺望著城墻外，烏壓壓大軍壓境的朝廷兵馬。</br> 溫錦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br> 烏壓壓的全是人頭，那旌旗迎風招展，簡直遮天蔽日。</br> “這大軍，恐怕有百萬之眾吧？朝廷從哪兒，調派這么多兵馬？就為了圍攻一個登州城？”常玉臉上的戾氣，被震驚所取代。</br> 李達咕咚咽了口唾沫，“撤……撤退！這還怎么守城，根本沒法兒守啊！”</br> “報——”</br> “報將軍，西城門也被朝廷兵馬圍困！”</br> 傳令兵跑得氣喘吁吁，還沒跑到，就連忙報信兒。</br> “前、前后夾擊？！連撤退之路都沒留？朝廷這是要把我們全殲在登州城啊！”常玉惱恨的聲音里，帶著絕望。</br> 溫錦皺眉看向顓頊。</br> 只見顓頊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br> 顓頊站在李達和常玉兩人背后，兩人卻無所察覺。</br> 看來顓頊用了障眼法，城墻上的人看不見他。</br> “他們怎么還不攻城？”常玉盯著城門外的兵馬，狐疑道，“他們在等什么？”</br> “難道在等我們主動投降嗎？”李達皺眉道。</br> “哈！”常玉露出凄涼絕望，卻視死如歸的表情，“我常玉，寧可戰(zhàn)死，也不會向朝廷投降！只是妹子，英子，我不能給你們報仇了！但我來陪你們了！黃泉路上，你們不必害怕了！”</br> “弓箭手準備！”</br> “投石機準備！”</br> “火油火箭準備！”</br> 常玉振臂高呼，帶著決絕的氣勢，決意戰(zhàn)死在這登州城。</br> “好！好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李達也朗朗一笑，“你我本是斗升小民，能做出這一番成就，此生，沒有白活！兄弟們，既然朝廷不給我們留活路！”</br> “今日，我等當戰(zhàn)死此地，誓不投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