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竟然閉著眼睛,全神貫注的沉浸在琴音之中。</br> 她一點兒不著急,竟還隨著琴音輕輕搖晃著腦袋,手指懸空打著節拍。</br> 衛倚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溫錦是不是傻?</br> 自己彈琴是叫她來享受的嗎?她真就一點兒不擔心待會兒在這么多人面前輸了丟人?</br> 衛倚蘭心念一動……琴音中的意境,也隨之有些浮動。</br> 她趕緊收斂心神,剛剛多少有些用力過猛了。但這點兒小小的波動,倒不至于影響全局!</br> 更何況,她的對手可是草包溫錦!衛倚蘭并不擔心。</br> 一曲終,琴音停。</br> 但那意境,似乎還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br> 所謂繞梁不絕……其實,乃是繞人心頭不絕。</br> 眾人神色悵惘,似乎還停留在剛剛那美輪美奐的琴音意境當中。</br> 司禮的太監道:“懷王妃上場。”</br> 眾人明顯沒有回神,一張張臉上都是不在狀態的表情。</br> 就連幾位專業的琴師,都有些神色怔怔。</br> 溫錦不急不忙,等宮人擺好借來的琴,她在琴音后坐下。</br> “許久未彈了,手生,臣媳先熟悉一下,可好?”溫錦求問皇帝。</br> 皇帝點點頭,“準。”</br> 溫錦撥弄琴弦。</br> “錚——”</br> 一聲刺耳的琴音,霎時間叫眾人回神。</br> “……”眾人皆是一臉無語。</br> 能把琴音弄得這么刺耳……也是本事吧?</br> 溫錦撥動著琴弦,生澀又刺耳的琴音,好似魔音灌耳……</br> 眾人差點兒忍不住伸手捂耳朵……放過他們吧!</br> 海陵王妃彈的琴音是雅致,是意境。</br> 懷王妃彈的琴音,是催命呀!</br> 就連皇上都抽動嘴角,他猶豫著要不要叫懷王妃別彈了?</br> 衛倚蘭的琴音營造出的意境,這會兒已經被刺耳的噪音破壞殆盡。</br> 溫錦清了清嗓子,“我好了,可以開始了。”</br> 眾人表情一言難盡……原來剛剛只是熱身?真正要命的這才要來了?</br> 司禮太監深呼吸,鼓足勇氣:“開始——”</br> 太監尖利的嗓音剛落,一道柔柔的琴音漸起。</br> 那琴音很低,很微弱。</br> 眾人卻一下子被吸引,不得不屏氣凝聲,才能聽清楚。</br> 溫錦閉著眼睛,她帶了琴譜來,但這會兒并沒有看琴譜。</br> 她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琴譜當中。</br> 她也沒有用余光去窺探周圍人的反應。</br> 她腦海里出現的,是兒時的畫面……</br> 那古樸寧靜的小院兒里,她和至親的親人圍坐院中,陽光透過梧桐樹密匝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br> 她坐在姥姥身邊彈著古箏,媽媽彈著琵琶,小姨拉著二胡……</br> 姥姥是一位研究古典音樂的老藝術家,她慈愛又嚴厲,溫錦還很小的時候,就跟姥姥學古箏,拉二胡,彈琵琶……</br> 媽媽和小姨都很愛音樂,她們是傳統意義上的“音樂世家”,她以為,她也會走和媽媽小姨一樣的路,成為一名古典音樂藝術家。</br> 直到媽媽出事。一切都變了。</br> 姥姥整個人好像垮了……再也不催她練琴了。</br> 小姨為了養活她和姥姥,放棄了她熱愛的音樂,下海經商。</br> 姥姥常看著媽媽的照片,媽媽的琴,潸然淚下。</br> 溫錦甚至再也不敢當著姥姥的面彈琴……怕姥姥聽見琴音會哭。</br> 但她從沒有放棄音樂,她總是偷偷地彈。哪怕后來考上了軍醫校,她也會在極度繁重的課業間,擠出時間彈琴。</br> 因為這似乎是她悼念媽媽,感受媽媽還在身邊,還在陪著她的唯一方式。</br> 琴音中,有熱烈的親情,有濃濃的不舍,有陡然急轉直下的心碎……直到最后,是深深的落寞。</br> 最終,歸于死寂。</br> 仿佛既是結束,也是另一種新生。</br> 良久良久,御花園寂靜一片。</br> 連司禮都忘了唱和……音樂無國界,也沒有時間的代溝。</br> 音樂更像是一種磁場,從無形中,直接震撼人的內心。</br> 啾啾的鳥叫聲,打破御花園的寂靜……好多人趕緊別過臉,抹去臉上的淚痕。</br> 那種蕩氣回腸的思念不舍……讓他們的心也被緊緊牽動。</br> “這……這不可能!”衛倚蘭回過神之后,臉色煞白。</br> 不用琴師們評判,她已經知道結果……倘若說,她彈琴用的是至高至妙的技巧。</br> 那溫錦彈琴,用的就是至誠至真的感情。</br> 一個人技巧再怎么高超,永遠不及真情更能打動人……看看周圍人的反應就知道了!</br> 衛倚蘭幾乎站立不住,先前她如何鄙夷、嘲諷溫錦的畫面,此時都像一個個狠狠的耳光,響亮地甩在她臉上。</br> 衛倚蘭咬牙切齒,“溫錦……她明明會彈琴!裝什么新手?!”</br> “好,甚好!”皇帝先撫掌稱贊。</br> 繼而掌聲響徹御花園的上空。</br> 太后娘娘很是感性,這會兒還捏著帕子,不停的抹著眼角。</br> “這孩子,是個心里有故事的人……倘若不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坎坷人生,絕彈不出這樣蕩氣回腸的琴音!”</br> 一張帕子尚且不夠擦淚,宮嬤嬤趕緊換了張新帕子給太后娘娘。</br> 專業琴師們無一例外的把票投給了溫錦。</br> 但在皇后娘娘嚴厲地視線之下,有兩位琴師又猶豫遲疑后,轉投了衛倚蘭。</br> 總算是沒叫衛倚蘭輸得太難看。</br> 然而大勢已去,衛倚蘭先前有多狂傲,多自信,此時就有多尷尬,多無地自容。</br> 她臉上火辣辣的,甚至不敢去看周圍人的目光。</br> 海陵王也在,衛倚蘭希望海陵王能過來,和她站在一起……替她抵擋那些奚落的、嘲諷的、看熱鬧的目光……</br> 但她抬眼一瞟,只見海陵王甚至忘了自己的王妃在這邊尷尬的無處藏身!</br> 他竟然癡癡地盯著別人的媳婦兒——盯著溫錦,目光灼熱!</br> 衛倚蘭羞憤地差點兒吐血,口中一股腥甜味兒。</br> “回……回府!”她咬牙切齒,聲音發顫。</br> 蕭昱辰也瞧見周遭太多、太多灼熱的視線落在他媳婦身上。</br> 蕭昱辰又自豪,又不爽。</br> 這是他媳婦!他懷王的妻!這些人憑什么盯著他的夫人看!</br> 蕭昱辰闊步上前,恨不得把溫錦牢牢地藏進他胸懷里,隔絕那些灼熱的視線。</br> “不是說,不太會彈嗎?你這叫不會彈,還讓不讓別人活了?”蕭昱辰垂眸,似笑非笑地說。</br> 溫錦抬眸看他,“我沒說不會。只說很久不彈了。”</br> “可我怎么聽溫盛鈞說,你在閨閣中,琴藝確實稀松平常。劉氏當家之后,更是把你的琴師都辭了?”</br> 蕭昱辰盯緊了溫錦的眼,仿佛想透過這心靈的窗戶,洞悉她所有的秘密。</br> 她若真是溫錦,又身懷這般琴藝,溫家人何至于那么緊張擔心?</br> “你真的是溫錦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