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冷靜從容,遇事不慌,這像是個二十來歲的內宅小婦人嗎?</br> “臣自問,三十歲時,也沒有她這般沉穩鎮定!”</br> 溫尚書喝高了,他竟然拍著皇帝的胳膊說話。</br> 皇帝眼中閃過殺機,但很快被一絲笑意遮掩。</br> “溫愛卿這話什么意思?她難道還能不是溫錦?”</br> “誒!怪力亂神的話——咱可不興說!大過年的!”溫尚書竟然差點兒捂上皇帝的嘴。</br> 好在他又縮了回去,拿起了酒壺。</br> “沒了?小二!拿酒來!”</br> 大太監方(小二)旭一臉的生無可戀。</br> 皇帝沖他點點頭,方旭又上了一壺酒。</br> 怕他醉倒,這次上了度數低,且順口的花雕酒。</br> “所以我推測,她要不就是太能裝……裝中毒,裝被劉氏拿捏,就為了將來可以活著嫁出門,離開劉氏的掌控。</br> “呵……可這代價也太大了。那幾年,她的名聲壞透了,若非宮宴上那事兒……她根本不好說親啊?”</br> 皇上對宮宴之事,記憶猶新。</br> 那次宴席,尤為重要,他要從世族的手里分化權利……削弱世家權柄,加強皇帝集權。</br> 偏偏蕭昱辰在那次的宴席上,被人算計……若不是世族虎視眈眈。</br> 再加上惠濟大師說,這女子否極泰來,將來必能助益辰兒……</br> 他說什么也不會賜婚。</br> “如此說來,倘若她是裝的,那次宮宴上的事兒,便是她算計懷王?”皇帝臉色一沉。</br> 溫靖嘖了一口酒,“小二,你家酒不行啊,上好酒!”</br> 皇帝對方旭擺了擺手,叫他不必理會。</br> “她沒那么大本事……這事兒,有太子和攬月公主,還有衛家小娘子的手筆。”</br> 皇帝眉頭一皺,卻松了半口氣。</br> 只是他面上疑惑,卻越發深重。</br> “你說她不是裝的,那她是真中毒了?又自己治好了?”</br> 溫靖灌了一大口酒,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兒,“她會不會是什么精怪呀?嗝~過年不興說鬼故事。</br> “六年冷院,她都沒死,反而生出個鐘靈毓秀的孩子,還自學了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br> “六年磋磨,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她還變美了,學精了!”</br> 溫靖嘖嘖搖頭。</br> 皇帝凝眸,“是匪夷所思……”</br> “你見過她驚慌失措嗎?正常的小婦人的膽小、怕事、沖動、情緒化……在她身上通通看不見!</br> “她簡直……不像個人!”</br> 溫靖做了個驚恐的表情,嚇唬皇帝。</br> 見皇帝面無表情,甚至還有點兒嫌棄。</br> 他嘿嘿一笑,趴在四方幾上醉倒了。</br> 皇帝皺眉起身。</br> 方旭進來,“圣上,可要將他抬走?”</br> 皇帝沉思片刻,忽然捂著胸口,躺在地上。</br> 方旭:“皇……皇上?”</br> “溫靖發瘋行刺!朕受傷昏迷,快傳懷王妃來救駕!”皇帝道。</br> 方旭:……</br> 皇帝閉著眼躺在地上。</br> 耳畔回蕩著太子和溫靖的話。</br> 眼前閃現的是溫錦沉著冷靜的一幕幕……好像真的,從來沒見過她驚慌失措,沒見過她情緒失控。</br> 她才剛二十出頭啊,如此的城府、閱歷、氣度……真的是一個內宅婦人能有的?</br> “父皇!”</br> 溫錦快步進殿。</br> 她跪在皇帝身邊,看著皇帝面色,“咦?傷在何處?”</br> 皇帝聽著……她語速雖快,卻并不慌亂。</br> 她甚至動作從容溫柔地,把他的手從胸前挪開,落指在他脈門之上。</br> “沒有外傷……溫尚書,一拳……呃,一頭撞在了皇上胸口。”方旭在一旁,結結巴巴道。</br> “哦……”溫錦連語速都放慢了,“不必驚慌,父皇身體康健,沒有大礙。只是正在服藥,不宜飲酒。我記得,我說過了。”</br> “皇上沒有喝酒……”方旭說完,就后悔了。</br> 殿中的酒味兒還沒散去。</br> 溫靖倒在地上,四方幾已經撤下。</br> 皇上沒喝酒,那就是犯了罪,下了大獄的溫靖在太極宮宮殿里喝酒了?</br> 不但喝酒,還撞傷皇帝?</br> 就……離譜!</br> 溫錦沒說話,她摸了脈,又扒開皇帝的眼皮子瞧了瞧。</br> “無事,父皇許是困了,抬父皇去睡吧。”</br> 皇帝知道,自己裝病騙不過溫錦。</br> 他也沒想騙過,他是想看看溫錦的態度、反應。</br> 她果然從容鎮定,自始至終,不慌不亂,不喜不怒。</br> “朕醒了!”</br> 宮人要上前抬人,皇帝兀自坐起。</br> “嘶……朕還是有點兒頭暈啊?”皇帝手扶太陽穴,從指縫里看溫錦。</br> 溫錦微微一笑,取下水袋,給皇帝倒了半碗水,“父皇不宜飲酒,喝點山泉水吧。”</br> 這水有竹葉的清香,且難掩淡淡花香氣。</br> 小半碗茶水入腹,皇帝果然神清氣爽,心頭的壓力、煩悶、焦躁……似乎都被甘甜的泉水沖散了。</br> “你真是師承姜院判嗎?”皇帝盯著溫錦的眼睛問。</br> 溫錦嘆了一聲,“可惜外祖父再也看不到了……”</br> “你的醫術、制藥之術,遠勝過姜院判!”皇帝語氣篤定。</br> 溫錦燦爛一笑,“多謝父皇認可贊許!外祖父雖不知身在何處,但錦兒沒愧對他留下那么多的醫書,沒辱沒他老人家的名聲!”</br> 皇帝吸了口氣……毫無破綻。</br> 他又猛地想起,溫錦在牢里對太子說過的那句話——倘若做好事,也要被懷疑,那這個世道成什么樣的世道了?</br> 他不能寒了孩子的心啊!</br> 溫錦、鈺兒,以及蕭昱辰,何止一次救他、護他!</br> 他若因為太子和溫靖幾句話挑撥,就懷疑他們……才是上當!愚蠢魯莽!</br> 皇帝點點頭,“除夕夜,朕不放你回府,你可怨恨朕?”</br> “有爹娘的地方,就是家。”溫錦笑道,“是其他兄弟姐妹,羨慕臣媳呢。”</br> 皇帝目光漸漸變得慈愛柔和,“去吧,辰兒來了,你與他說說話。今晚宮中沒有宵禁,叫他過了子夜再回去。</br> “這怕是他陪你,陪鈺兒守的第一個歲末。”</br> 溫錦攙扶皇帝起身。</br> 蕭昱辰果然已經來到殿外。</br> 往年這個時候,宮中十分熱鬧,盛大的宮宴,漫天的煙花,無數的宮燈……如星河燦爛。</br> 但今年,宮里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br> 就連后宮的嬪妃,都不能來向皇上道賀,皇上只去了一趟太后那兒,便回來了。</br> 唯有淑妃娘娘例外,她在太極宮,陪著皇帝守歲。</br> 忽而殿中,一陣芬芳。</br> 皇帝驚訝,“這是什么香氣?”</br> “呀!是紫蓮!紫蓮又開了!”看守紫蓮的宮人驚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