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香知道錯了。</br> 她也重新振作起來。</br> 被溫錦一席話罵醒的她,這會兒看溫錦的眼神都不一樣了。</br> 她每每看見溫錦,心里就冒出“恩同再造”“再生父母”的念頭。</br> 這般感激的視線,叫溫錦這樣厚的臉皮,都不好意思了。</br> “我飽了,還請劉宋使,借一步說話?”</br> 溫錦放下碗筷。</br> 兩人來到暖閣,這里沒有旁人,說話也隨意許多。</br> “今日之事,多謝公主。”溫錦福禮。</br> 劉佳人忙扶住她,“王妃比我年長,我該王妃姐姐。我封號玉虹公主,姐姐可叫我玉虹。”</br> “今日之事,實乃齊人所為。”</br> 溫錦聞言怔住,齊人?齊國使者?</br> 劉佳人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br> 溫錦攤開紙,卻見是白紙,一個字也沒有。</br> 她狐疑看著劉佳人,這是何意?</br> 卻見劉佳人叫人提來一壺熱水。</br> 她把壺底放在那張紙上……</br> 溫錦瞬間明白,原來是特殊的墨,干涸即墨跡消失,遇熱便可再現。</br> 果然,劉佳人把熱茶壺拿開之后,那張白紙上便出現了清晰的字跡。</br> “梁陳兵強,宋齊國富。如今天下四分之勢,穩久必亂……</br> “齊繳歲幣于陳,尋其庇佑。如今梁卻有諸多舉措,連女子都不再安于家室,甚至能上陣打仗。</br> “若任其發展下去,梁必勢強。陳守舊,或勢趨于微弱……</br> “然梁與宋,關系交好。齊若棄陳投梁……或被陳惱而吞,或被梁與宋吞……</br> “天下四分之勢,將不能存……齊為穩,必抑梁變革之勢……”</br> 紙上記錄的,像是齊人的對話,更像是他們對現狀的分析。</br> 可這東西,怎么會在劉佳人的手上?</br> 溫錦看了劉佳人一眼。</br> 劉佳人道:“我們與齊人住的不遠,我哥命人在屋子里做了聽甕。全天輪番有專門聽甕的人,坐在里頭聽著。”</br> 聽甕是古代的“竊聽裝置”。</br> 溫錦揭開褚先生與太子真面目在皇帝面前時,也用了聽甕。</br> 坐在聽甕里的竊聽人員,很多都是專門找盲人訓練培養。</br> 因為盲人的聽覺更加敏銳。</br> “你可以信我,也可以不信。”劉佳人笑了笑,“即便拿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了解齊人的想法,并不能治誰的罪。”</br> “齊人躲在陳霸后頭,看起來不聲不響,似乎很老實。了解他們真實的想法,對王妃沒有妨害。”</br> 溫錦點點頭,齊人這么想很正常。</br> 天下四分,梁陳在北境,兵強馬壯,騎兵數十萬。</br> 齊宋在南境,魚米之鄉,更是絲綢茶葉產地,富商無數。</br> 隔大江天險,南北兩境通商,民富國強,已經有幾十年相安無事。</br> 這個時候,無論哪一國忽然有大的變革,有一家崛起之勢,都會對這個剛剛維持了幾十年太平的局面有莫大影響。</br> 溫錦起先想得是,梁國這舉措,倘若讓其他國看到有用,便可效仿之。</br> 這樣不就是我富,大家一起富。</br> 我強,大家一起變強了嗎?</br> 但都是鄰居,你忽然率先變強,你會不會來攻打你富庶,卻戰斗力不如你的鄰居?</br>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br> 齊人的擔心,在他狹隘且短視的目光下,自然也有他的道理。</br> “多謝。”溫錦將字跡再次消失的白紙折好,放進衣袋里,“很有用,也是個警醒。先前,是我大意了。”</br> 城隍廟打暈那些人,雀爺的人已經去處理了。</br> 到時候,雀爺那邊也會審問出結果來。</br> “我只想到,我大梁內部,會有人反對。沒想到,卻是內憂外患。”溫錦輕嘲一笑。</br> 劉佳人看著她的目光卻灼灼生光,“我們的提議,王妃覺得怎么樣?”</br> “以后有機會,一定去宋國參觀游覽。”溫錦道。</br> 劉佳人輕嘆……這是拒絕她了。但,也不算意外。</br> 劉佳人又笑,“那可說好了,等你來了,我要做你的向導,帶你看看大宋的風土人情,你一定會喜歡的。”</br> 溫錦深深看著劉佳人,“為什么這么幫我?”</br> 又是從齊人手中救她的人,又是把聽甕里聽到的消息告訴她,叮囑她小心齊人。</br> 如今力邀她去宋,即便一再被拒絕,卻也客客氣氣,不減熱忱?</br> 劉佳人笑容更燦爛明媚,“一來,都是女子,你卻和別的女子不大一樣。你的眼界,你的想法,以及你的醫術,你的才能……這些不像一個內宅婦人,讓我很欽佩。我欣賞你這樣的女子。”</br> “二來……說起來,就有些俗了。我看你重情重義,且既有野心,也有運勢,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即便你不去宋國,我也想結交你。”</br> 劉佳人說得很坦誠。就是,你有價值,所以我想跟你交好。</br> 溫錦點頭,她深以為,這沒什么俗不俗的。她喜歡劉佳人的這份坦誠。</br> “玉虹公主的這份情誼,我承了!”溫錦起身福禮。</br> 劉佳人還了半禮。</br> 其他人也都吃好,洗漱收拾停當。</br> 天雖然已經黑了,但溫錦還是決定趕回府上。</br> “不去見見她嗎?”</br> 寒冷的望樓上,劉子業問宋韜。</br> “這是你的別院,你才是背后真正幫她的人,她離得這么近,你卻連面都不露?”劉子業有些不理解。</br> 宋韜迎著寒風,緊了緊厚厚的狐裘,遙望著二門處的燈火。</br> 那是溫錦她們準備蹬車離去的地方。</br> “不必了。既幫到了就好,見不見面,不重要。”宋韜說。</br> “怎么不重要?”劉子業氣笑,“為了得到這些消息,你費了多少人力物力?”</br>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折了好幾個人……如此,你還不讓玉虹告訴她。讓她承了玉虹的情,那你的情呢?”</br> 宋韜轉過臉來,冷冷看了劉子業一眼,“別亂說,她有夫婿。”</br> 劉子業又好氣又好笑,“知道她有夫婿,你就別動那么多心思,別白費力氣!離她遠點兒!”</br> “我離得還不夠遠嗎?”宋韜望著遠處,已經開始移動的燈火。</br> 那是她一行的馬車,她要走了。漸行漸更遠。</br> “你人是離得夠遠了,心呢?”劉子業問道。</br> 宋韜笑看他,“能忍得住的喜歡,便不是真的喜歡。你還不懂。”</br> 宋韜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下望樓。</br> 那一行車馬的燈火,早已出了別院大門。</br> 宋韜剛下樓,劉佳人就疾步而來。</br> “給……給你的!”劉佳人拿出一只匣子,微微氣喘,“她臨走前,托我給你。”</br> 宋韜面皮一緊,鈷藍色的眼底光芒熠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