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府門前，門房和宮里來的馬車，就這么兩廂僵持下來。</br> 宮中，勤政殿。</br> 方旭快步進殿，“啟稟皇上，懷王爺急匆匆來了。”</br> 皇帝一愣，摸著胡子笑，“他是來謝恩的吧？也是朕疏忽，若是早點兒給他送去，也不至于讓他被溫錦蠱惑那么久……”</br> 話還沒說完，蕭昱辰就到了殿外。</br> “宣他進來。”</br> 蕭昱辰進得殿中，臉紅脖子粗，當即就想吵吵。</br> 但他還是先忍怒行禮，“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br> 皇帝笑，“禮物你收到了吧，可還滿意？這可是朕叫人精挑細選……”</br> 蕭昱辰沉聲道，“兒臣不要！求父皇收回這賞賜。”</br> 殿中立時安靜下來。</br>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著小兒子。</br> “你說什么？”</br> 蕭昱辰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兒子不要賞賜！求父皇收回！”</br> 砰！</br> 皇帝怒拍御案，“你敢再說一遍？！”</br> “兒子……”</br> “放肆！住口！”</br> 皇帝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許多年沒有生過這么大的氣了。</br> 他年邁的臉，被氣得通紅。</br> “朕寵你太過，讓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朕給你的，你就得拿著！怎么，你還挑三揀四啊？”</br> 蕭昱辰也梗著脖子，“兒臣不是挑剔，兒臣是不要！一個都不要！再好都不要！兒臣已有珍珠，‘魚目’焉能看進眼里？！”</br> 皇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br> 他抬手指著蕭昱辰的鼻子，“你你……”</br> “你”了一陣子，皇帝跌坐進龍椅里，“你被一個女子蒙蔽了雙眼，英雄氣短，掉進那兒女情長里了！”</br> 皇帝大為嘆息搖頭，十分失望的樣子。</br> 蕭昱辰盯著他爹看了片刻，冷笑，“父皇這般評價兒臣，可是兒臣公務上有什么疏忽錯漏？”</br> 皇帝皺眉抬頭，“你敢拒絕朕的賞賜，這還不夠錯？！你大錯特錯！”</br> 蕭昱辰冷笑，“貪戀美色為錯，一心一意待發妻也為錯。什么叫對？什么叫錯？順著父皇的心意便是對，逆了父皇的心意便是錯！”</br> “父皇要的不是忠心的臣子，而是一味討好、逢迎諂媚的小人！”</br> 蕭昱辰也在氣頭上，他一番話，把皇帝氣得面色漲紅捂著心口。</br> 方旭見狀，忙勸，“懷王爺，您少說兩句吧！皇上是您的君，更是您的父，他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您好？”</br> 蕭昱辰道，“為了我好？不聲不響往我府上送十個美姬？”</br> “這叫什么為我好？是看我的內院太安生，惟恐我后院不起火吧？”</br> 皇帝指著他，“就為了一個溫錦，你如此頂撞朕？”</br> 蕭昱辰臉一沉，“就事論事，父皇扯她做什么？”</br> “呵，不是為她，十個美姬你有何受不得？二十個你也不嫌多！”</br> “難道在父皇眼里，兒就是那般貪戀美色，不曉得修身養性的浪蕩皇子嗎？”</br> 父子針鋒相對，連方旭都不敢說話了。</br> 皇帝眼見說不過兒子，怒拍御案。</br> “朕賜了就是賜了，你不收就是抗旨！蕭昱辰，你今日一切榮寵，都是朕給你的，你是要抗旨嗎？！”</br> 蕭昱辰看著他爹……</br> 他不明白，明明曾經是明事理，知大義，豁達寬容的父親……為何就變成了今日模樣？</br> 他沉聲道，“父皇，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br> “您是我的君，是我的父。若有對您不利的事，兒子就是豁出一切，包括這條命，都在所不惜。”</br> “但如今情況是,您有‘美意’，兒不收，于您并沒有妨害。若是收了，于兒子的其他家人，卻是傷害。”</br> “兒也是別人的丈夫，是別人的父親。兒想給妻一個依靠，想給鈺兒做榜樣，做表率。”</br> “讓鈺兒從小知道，大丈夫當頂天立地，為后院的家人遮風擋雨。”</br> “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欲望，讓后院滿是風雨。”</br> 殿中再次安靜下來。</br> 皇帝怒目看著蕭昱辰。</br> 如今蕭昱辰把話說得再漂亮……都不過是為忤逆他找的借口而已！</br> 為了一個女人！他竟然能忤逆自己的父親至此！</br> 皇帝沉聲道，“你想好了？為此要付出的代價，你明白嗎？”</br> 蕭昱辰拱手，“兒愿意承擔一切后果。”</br> “好！很好！”皇帝緩緩點頭，眼底的怒火把一切都燒成了灰燼，歸于死寂，“你既不要朕給你的賞賜，那就把朕給你的一切都交出來吧！”</br> “你的王爵，你的軍權，你的封地、食邑、府邸……都是朕給你的！”</br> 蕭昱辰聞言一怔，緩緩抬頭看著皇帝。</br> 皇帝冷笑，“改主意了嗎？這個后果，你承擔得起嗎？”</br> 蕭昱辰抿了抿嘴，忽而解下身上的腰牌，掏出北衙軍的兵符。</br> 皇帝瞳孔一震，他真的敢！</br> 正待皇帝要拍案而起，廢黜蕭昱辰王爵，貶為庶人之時……</br> “稟皇上，美姬已經送入懷王府……”</br> 太監話沒說完，蕭昱辰就惡狠狠地盯著他。</br> 這可不就是去他府上，送美姬的那太監嗎？</br> “你怎么敢？！”蕭昱辰當即要掐斷他脖子。</br> 皇帝大怒，“蕭昱辰！你眼里還有我這父皇嗎？！”</br> 太監忙說，“是懷王妃親自收下的！若非王妃開口，門房那關，也過不去呀！”</br> 蕭昱辰臉色一怔，“錦兒？”</br> 皇帝冷笑一聲，“你倒是個癡情郎，豈知溫錦沒有容人之量？”</br> “你不讓美姬進府，旁人不會以為你不愛美色。只會以為是王妃善妒！”</br> “溫錦倒是知道愛惜名聲，比你有城府！”</br> 蕭昱辰也顧不得跟他的皇帝老爹辯駁，他得趕緊回府。</br> 溫錦是什么性情，他比他爹清楚，她在乎名聲嗎？當然也在乎！但她絕不是迂腐到，為了名聲會委屈自己的人！</br> 她對感情的觀點，是一生一世一雙人！</br> 這點，連鈺兒都再清楚不過。否則，一個小孩子怎會說出那樣的觀點？</br> 他自言自語道，“她怕是生氣了……該不會誤以為是我想要的吧？”</br> 蕭昱辰一路疾跑出宮，宮中有規定，不能跑起來，毛毛躁躁沒有儀態，亂了規矩。</br> 但他連王爵、兵權都不在乎了，還在乎這點兒宮規？</br> 他出了宮便飛身上馬，一路疾馳飛奔向懷王府。</br> 果不其然……</br> 蕭昱辰進府之后，第一感覺，就是所有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br> 有些在暗笑，有些則露出艷羨……</br> 但那些女子們的眼神，則多為鄙夷不屑。</br> 蕭昱辰心里大喊著“冤枉啊！”</br> 只盼錦兒不要誤會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