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車之鑒,敢謊報的人就不多了。</br> 但還是有三分之一的賬目有問題。</br> 這也不奇怪,畢竟當初云嵐管財務,道觀的賬,就是一筆筆爛賬。</br> 蕭昱辰抱著女兒,來到溫錦身邊。</br> “若無旁的事,咱們先回京吧?</br> “留鈺兒一個,在京都處理雀翎等人凱旋抵京的事務,對他的挑戰,是不是太大了些?”</br> 溫錦正欲點頭,忽然聽到一片哭聲傳來。</br> 她同蕭昱辰都循聲看去。</br> 就連蕭昱辰懷里,正在打瞌睡的小公主,都支棱起小腦袋,朝那哭聲傳來的方向看去。</br> 只見眾多百姓,抬著一個門板,板子上放著個人。</br> 眾人一路哭,一路往山上道觀而來。</br> 就連掌門和長老們,都被這聲音驚得從道觀里頭,快步出來。</br> 蕭昱辰驚訝道,“你看這些人?”</br> 溫錦凝眸看去,“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幾乎沒有青壯年?!?lt;/br> 為何是這些人,抬著個人上山?</br> 溫錦和蕭昱辰對視一眼,兩人正不解。</br> 卻有兩個腿腳麻利的小孩兒,先跑到山上來。</br> 一個小孩兒沖著滿頭銀發的無定掌門跑去。</br> 另一個小孩兒左右看了看,一雙純澈的大眼睛,發現了溫錦和蕭昱辰。</br> 他扭臉朝這一家三口跑過來。</br> 小孩兒還在三五步之外,沒等侍衛上前阻攔。</br> 他撲通跪下,“求求貴人,救救馬裁縫吧!她是個好人!她一直照顧鎮子上的老弱病殘。</br> “她手巧,總是給我們做衣裳穿,從不問我們要錢……要不是她,我和我弟弟,災荒那年就凍死了!</br> “戰亂的時候,也是她把我們藏起來,給我們餅子吃……她救了這么多人,她該長命百歲的呀!</br> “求求您,救救她……”</br> 溫錦茫然地看向一旁的無定掌門。</br> 無定掌門一邊扶他面前的小孩兒起來,一邊點頭,叫道觀的道醫和長老前去查看。</br> 那個被放在門板上抬來的,就是小孩兒口中的“馬裁縫”。</br> 是個看起來五十多歲,身形消瘦的婦人。</br> 她雙目緊闔地躺在那兒,也不知還有沒有氣息。</br> 但她的面容看起來,卻并沒有死相……反而顯得平靜安詳,就像是,睡著了。</br> 無定掌門安撫了朝他跪求哭泣的小男孩兒,又連忙朝溫錦這邊走來。</br> 他又攙扶起這個孩子,“道醫和長老去看馬裁縫了,你過去吧?!?lt;/br> 小孩兒卻深深看了溫錦一眼,一言不發,砰砰朝溫錦磕了三個頭,抹抹鼻涕眼淚,扭頭跑回隊伍中間。</br> “怎么回事?”蕭昱辰問掌門道。</br> 無定掌門道,“這馬裁縫,是個寡婦。夫妻倆都是善人,丈夫被抓去充軍了。</br> “馬裁縫靠經營一家裁縫鋪為生。她樂善好施,專門幫助鎮上的‘鰥寡孤獨’。</br> “先前鎮上的人不明白,有好些污言穢語詆毀她,但她從來不放在心上,在一片罵聲中,仍然堅持善行。</br> “今早,鎮上的人喊她一起來道觀要賬時,才發現她倒在裁縫鋪子里,不省人事了……”</br> 無定掌門話沒說完。</br> 抬著馬裁縫來的人群中,忽然又爆發了更響亮的哭聲。</br> 蕭昱辰和溫錦,都面有唏噓。</br> 這群鰥寡孤獨,自發的抬著馬裁縫,走崎嶇的山路來到道觀求助。</br> 他們是社會當中,最軟弱無力的一群人。</br> 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卻凝聚在一起,彰顯了非凡的力量。</br> 他們的哭聲,讓在場的許多人,都心有戚戚焉。</br> 好多鎮子上的人,也跟著沾眼角抹淚。</br> 無定掌門被小道士請走。</br> 溫錦聽見他對那群百姓道,“生死在天,命數已到,此乃天道……我等都是修行,遵循天道之人,不能更改天道呀!”</br> 那道醫和長老們都紛紛點頭。</br>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我們這么多人,難道上天不給她增加壽命嗎?”</br> 小孩子的邏輯,總是這樣簡單直接。</br> 溫錦正要嘆息,忽然她的衣服被人扯了扯。</br> 她扭頭去看。</br> 只見玥兒一只小胖手,緊緊地揪著她的衣裳,另一只手指著門板上的人。</br> “娘娘……救……救!”</br> 玥兒不知聽懂了多少,亦或是被現場的氣氛所感染,竟也著急起來。</br> 溫錦摸摸女兒的小臉蛋兒。</br> “阿娘不知道能不能救下來,不好給人希望又叫人失望,”溫錦小聲說道,“咱們只能一試?!?lt;/br> 說完,她招來坤元。</br> “馬裁縫是什么???”</br> 坤元道,“長老們說,不是病,就是氣數盡了。心頭血不通,人就沒了?!?lt;/br> 溫錦點點頭,這聽起來,像是“心?!绷?。</br> 心梗,即便在現代,也是極其兇險的病癥。</br> 一旦送醫不及時,搶救不及時,人說沒就沒了。</br> 他們從山下抬上來,還都是一群老弱病殘抬的……恐怕早過了最佳搶救時間。</br> “這里有一顆‘還陽丹’,究竟能不能救她,我也沒把握……總之,試一試吧!</br> “能不能成,也都算是她的命數。”</br> 溫錦把一只白瓷瓶遞給坤元。</br> 坤元愣怔看著溫錦,“還陽丹?世上真有這東西?”</br> 溫錦眨了眨眼睛……都給你吃過你還問!</br> 她總要把空間里的靈氣化成的靈丹,起個了不起的名字,才好拿出來嘛!</br> “快去,去!”玥兒急得從她爹懷里,探著身子推著坤元。</br> 坤元拱了拱手,連忙跑到人群前頭。</br> “坤元!你干什么?”</br> “那是什么?”</br> “晚了!人已經沒了,你別做無用的嘗試!”</br> 幾個長老語重心長的勸他。</br> 坤元跟他師兄周凌風一樣的倔脾氣。</br> 溫錦吩咐的話,他既答應了,就一定要執行到位。</br> 他不顧眾人阻攔,上前掰開馬裁縫的嘴,把那瓶子里的一顆靈丹,倒進馬裁縫嘴里。</br> 長老們滿面怒色,痛斥坤元,“人已故去,你折騰‘大體’做什么?這是對死者的不敬!”</br> “掌門長老們都沒辦法,你一個小輩兒,你有什么辦法?”</br> “簡直胡鬧!”</br> 周圍的百姓,原本剛燃起一點兒希望。</br> 但見坤元確實年輕,而那些長老們各個眉須花白,看起來比他靠譜多了。</br> 眾人頓時更加傷心。</br> “我們在道觀,都聽聞過馬裁縫的善行,有一點希望,都不該放棄,也要試一試!”坤元頂住壓力說道。</br> 他師父怒斥,“長老、道醫,哪個不比你更懂?倘若有希望,他們豈能不試一試?</br> “你會有什么辦法?你是從哪里學得歪門邪道?”</br> 他師父的話音還未落地。</br> 周圍的小孩子忽然歡呼道,“醒了!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