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剛緩下來,就聽見我媽問:“林曉,你剛才說這位……羅銳是吧?救了你,你怎么了?為什么救你?”
我被這話給問住了,剛才只顧著怎么能不在羅銳面前丟份兒,順口就把那天的事說出來了,誰想到我媽還惦記著,一個“救”字搞得她老人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我到底出了啥事了需要動用這么極端的字眼。剛才一臺面只顧著上演沒有硝煙的戰爭了,這會兒她終于逮著個空當,趕緊就問。
正在心里想編什么話來搪塞我媽,就聽見羅銳和鐘子明同時開口:“就是上次林曉在酒店穿高跟鞋崴了腳……”“沒事那是曉曉隨口說著玩的……”兩人的話疊在一起,又同時頓住,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桑梨終于接口:“對,阿姨,你知道林曉的,她最討厭穿高跟鞋,那天參加宴會,不穿不行,結果因為缺乏這種駕馭高跟鞋的專業技能,搞得最后把腳給崴了,還是羅銳幫她買了雙新鞋才回得來,真是笑死了……”
大家都看著她,誰也沒笑。
自顧自笑了一會兒,桑梨也停下來。她忽然叫:“服務員!你們到底上不上菜?不上菜我們就不要了!”
聞西馬上也說:“等了半天好討厭,小羅哥哥咱們換一家情侶餐廳吧。”到這個時候,她還不忘特意強調“情侶”倆字。
正說著,服務員終于姍姍來遲地上菜了。第一道菜叫“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盤爆炒走地雞。嘗了一口,雞肉倒是做得很嫩滑,雞皮也爽脆,咸淡適宜。
桑梨說:“我就搞不明白這道菜了,是怎么合這句詩的?”
我說:“這首詩的上一句是‘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這雞老是叫,不趕緊殺了做菜還想怎地。”
下一道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桑梨忙說:“這個我是知道的,全是青菜。你們誰愛吃?”
我說:“青菜美膚養顏,含纖維多。”
桑梨說:“我是肉食動物,誰要吃這些。”
媽媽說:“青菜吃了也好的,我們老年人都愛吃。”
聞西夾一筷子菜,說:“難怪古人會說,肉食者鄙。”
桑梨反唇相譏:“聞小姐真有文化,這一句就把你古文儲備耗光了吧。”
鐘子明連忙插嘴:“大家吃菜,我還點了果汁,要不要再來點酒?”
正在這時,羅銳欠身道:“不好意思,我打個電話。”然后離座出去了。
我不知道他干嗎去了,頓時有點心神不寧,還沒吃上兩口,就感覺手機在兜里一震。
掏出來在桌子底下一看,是信息:你來一下,我在拐角這邊的吧臺。
遲疑了一下,我抬頭看看桑梨。她坐我媽旁邊,正給老太太布菜,小聲地聊著天。鐘子明在一邊旁聽。時不時還讓一下百無聊賴的聞西。
他對我投過詢問的目光,我連忙露出個笑臉。
低頭味同嚼蠟地吃了幾口菜,我終于說:“我去下洗手間。”然后給桑梨遞個眼色。桑梨點點頭,意思是不管你去干嘛都放心去吧咱媽有我照看。
我跟媽媽小聲說:“媽你先吃著,我一會兒回來。”
她憂心忡忡地看看我,欲言又止,末了只是“嗯”了一聲。
起身的時候,我看到鐘子明沒什么表情,頂上的燈光映下來,從我這個角度看,他的臉大半隱在黑暗中。
剛轉身走了兩步,身后就有人跟過來,我扭頭一看,是聞西。
她一手拎包,一手撫著自己亮晶晶的指甲,慢條斯理地說:“正好我也想去,林小姐不介意一起吧?”
我沒理她,轉身繼續朝前走。心里惡狠狠地冷笑一下:行啊,跟我來這套,大不了今天就一錘子買賣了。
近乎橫沖直撞地走過轉角一人多高的大盆綠植,我看到羅銳自己坐在吧臺前出神,面前擺了一杯水。
從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側臉,頭上的小射燈打下來,顯得他眉毛有一種俊秀的濃黑,連眼睛里都像綴著幾顆星子的光。
真是這廂風波未平,那廂色心又起。
聞西本來跟在我身后,但看到羅銳后,她加快了腳步,搶到我前面叫:“小羅哥哥!你電話打完了嗎?”
羅銳看是她明顯有點吃驚,然后才看到后面的我。我就勢在身邊的吧椅上坐下來,也要了杯水。
聞西絕口不提剛才我說的去洗手間的事,只是站到羅銳身邊,想去挽他的胳膊,嘴里嬌嗔道:“這飯吃得好沒意思,咱們還是走吧。”
我心里只覺得她這種矯揉作態好笑,于是喝了口水,扭頭看羅銳。
羅銳先是躲開了她的手,然后看著她嘆了口氣,平靜地說:“小西,你要是想好好吃這頓飯,就留下來。不想吃,我幫你叫出租車,你等十分鐘就能走。”
聞西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她轉過頭來瞪我一眼,說:“我看這位林小姐也沒什么特別出奇的地方嘛。論長相身材,都是大街上一抓一把那種。尤其是,聽說還是個二婚呢!”
我沒想到她把我的事查得這么清楚,心里微微一愣,臉上卻沒帶出分毫來:“年少無知,誰沒遇上過個把渣男。怎么,現代社會,聞小姐還看不得女人有第二次機會?”
她馬上說:“那倒不是,林小姐眼光不錯,我看那位鐘先生對你挺好的,今晚這頓飯是頭一次見岳母吧,也怪我們冒失,實在是不該打擾你們的。”
羅銳終于喝道:“你夠了!”他抬手看了看表,對我說:“你跟我來。”一把把我拉起來,走到聞西跟前時,他說:“別跟過來,否則現在你就自己打車回去。”
語氣平靜,但不容反駁。那一瞬間我相信他真敢直接把聞西塞出租車后座去。
走到一個角落,羅銳跟我說:“你過來五分鐘了,離席太久不好。所以咱們最多還有五分鐘時間。我叫你過來就是想問你一件事,那個鐘子明,和你究竟是什么關系?是不是你男友?是的話你跟我說清楚。”
“我今天來這的原因剛才已經說了,聞西臨時給我打電話,說有急事,晚上要跟我說。我們兩家是鄰居,她自己在北京,她爸爸也確實跟我打過招呼,請我幫忙照顧一下她。我以前沒來過這兒,來了才知道這兒是什么情侶餐廳。”
“是,一開始聽你說那個鐘子明是你男友時,我確實想轉身就走。但是覺得不管怎樣還是要把話講清楚。我不想這么不明不白就完了。所以我留下來。”
“我知道這樣中途把你叫出來顯得不大禮貌,但事急從權,這句話不說明白,這頓飯誰也吃不好,勉強吃下去也確實沒什么意思。所以就算在你媽媽面前失禮,我也想先把這件事搞清楚……”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趨上前去吻住他。
羅銳明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他伸手摟住我,舌尖不由分說地鉆進來,帶點粗暴的輾轉糾纏,用力吮吸。
我只好順著他,感覺意識都被他吸走了,只腦海里模糊地想:唔,這個人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其實還挺生氣的吧……
兩個人倚在昏暗燈光也照不到的角落里你來我往地親,直到一名服務員端盤從旁邊經過。
我推了推他,他才放開我。摸了摸唇,感覺好像有一點點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