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完,吹吹自己的手,跟那幾個大漢輕描淡寫地說:“讓她長長記性。”一個大漢一拳打到桑梨肚子上,我看見桑梨立刻蜷成一團,但她一聲沒吭,臉色白得快要發(fā)青了。
我感覺全身的血都沖到腦子里去了,大叫一聲撲了過去,死死地、不分前因后果地、一把抱住桑梨。
然后我閉著眼,不管不顧地大喊:“救命啊!搶劫啦!報警?。 币驗榭謶?,我感覺自己聲音都尖叫得走形了,在寒風中支離破碎。
饒是這么兔起鶻落地,我還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兩拳。一拳在背上,一拳在腰眼,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我索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死死護著桑梨不撒手,殺豬似得喊:“殺人啦救命啊!打110??!”
路邊已經(jīng)有人駐足觀望了。我眼角瞄到,立刻喊得更起勁?;靵y中直到臉上挨了一巴掌,生生的疼,我才終于把剩下的話咽進肚里。
桑梨跟我互相抱著,我倆像兩只瑟瑟發(fā)抖的小獸,女人對著我們冷笑:“再叫大一點聲?!?br /> 我壯著膽子說:“我告訴你,肯定已經(jīng)有人報警了,我要是你,就趕緊離開?!?br /> 桑梨卻說:“跟她沒關系,你讓她走,咱們的賬單算。”
女人笑道:“有這份氣魄,難怪敢出來偷人。行,那你說吧,是毀了你這張臉呢,還是扒了你衣服?”
我馬上說:“這兩樣都違法!”
女人看向我:“當婊子做小三就合法是吧?”
我無言以對,看看桑梨,她嘴角都被打青了,看到我看她,立刻說:“不關你屁事,你給我閉嘴!”
女人說:“我就喜歡收拾嘴硬心軟的。”她對幾個大漢點點頭:“把她衣服扒光,底褲也別留?!?br /> 我大驚,撲上去把桑梨摟懷里,幾個人上來拽胳膊拽腿。我一邊閉著眼沒頭沒腦地躲,一邊喊:“你這樣要搞出人命了!”正喊著,刺啦一聲,我的羽絨服被生生撕下半只袖子來。
眼淚一下就出來了,不知道是因為這是我唯一一件價值上千的貴重衣服,還是因為這莫名其妙的一場風波。
桑梨一直隱而不發(fā)地硬挨,我看在眼里愈發(fā)覺得心涼:她這個樣子,毫無疑問真的是做了人家小三了。以桑梨的性格,只有真正理虧才這樣,你拿刀子都未必捅得出她一句話。
羽絨服袖子被拽掉后,我覺得自己情形一定十分悲催,腳上的靴子也蹬掉一只,衣服剩半截,大冬天的,人人裹得像企鵝,只有我光著膀子在這納涼。
看到我這個樣子后,桑梨終于小宇宙爆發(fā)了。她一把把我推開,從離她二尺遠的包里嗖地拿出一個小瓶。
我一看這瓶子長得跟化妝噴霧瓶一樣,心想瘋了吧這是,難不成打架前還得先補個妝?然后就見桑梨舉著瓶子對那仨大漢“哧哧哧”地就噴下去。仨人立時捂著眼睛大叫起來,女人也跟著喊起來。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利器——防狼噴霧。桑梨一看這個架勢,拽著我扭身就跑。我跑了兩步想起來包沒拿,又趕緊折回身去拎上包。
桑梨急得直跺腳:“不抓緊時間逃命!”我不服氣地還嘴:“你大爺?shù)?!有這玩意兒不早拿出來,害老娘挨了兩拳,衣服也撕破了,靴子也丟了,長這么大沒被人搞這么狼狽過!”
桑梨拉著我直接又返身回了地鐵站,她說這兒好歹有人,比較安全。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打量一下,她也不比我好得到哪去。嘴角青了一大塊,頭發(fā)拽得亂七八糟,身上估計也沒少挨拳腳。
現(xiàn)在來不及追究前因后果,只說倆人這副樣子怎么辦。
所幸我還撿回了包,打開一看,手機還在。我撥電話給羅銳。
羅銳電話響了好幾聲,一直沒人接,最后告訴我“無人接聽”。
我和桑梨默默坐在地鐵站里的椅子上,面面相覷。
沒奈何,我只好再撥給鐘子明。
鐘小八趕到得很快,他告訴我們已經(jīng)到了地鐵口,我和桑梨才從另一個出口出去。
一看見我倆的樣子,鐘子明就是一愣,他立刻趨上來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地一避,他才把手往回一收,淡淡地說:“你臉上青了一塊?!比缓笏吹缴@妫帚读艘幌?,這次沒發(fā)表任何意見。
在鐘小八的咄咄目光下,我徒勞無功地把殘破的羽絨服往身上裹了裹。他目光落到我腳上——我還光著一只腳。
鐘子明冷哼一聲:“就你們這個樣子,地鐵站是怎么把你們放進去的?”
我和桑梨都沒吭聲。
好在車上有暖氣,所以不算冷。我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說我和桑梨在外面買點東西,晚上不回家吃飯了,讓她別等我們。
小八等著我打完電話,才慢慢發(fā)動車,他問我們那群人是在哪堵住我倆的,我和桑梨給他指了指。
鐘子明把車開過去,下車看了看,回來說,這個地方?jīng)]裝攝像頭。
桑梨一直很沉默,這時忽然說:“有沒有攝像頭都無所謂,也不用去查?!?br /> 鐘子明開著車,頭也沒回,說:“你有沒所謂是你的事,我管的是林曉。”
桑梨咬咬嘴唇,沒說話。
我只好打圓場:“沒事,我主要覺得吧,我也該去學個女子防身術什么的,指不定哪天還能派上用場。對吧?”
倆人都沒接我的腔。
媽的,一個人說單口相聲的感覺太難受了,絕對需要事先訓練。
鐘子明也不問我們,直接把我倆帶回他家。他讓我們先在屋里呆著,自己又出門去了。
別看鐘小八是個單身漢,兩室兩廳的房子收拾得特別整潔漂亮。跟我想象中邋里邋遢的單身男人截然不同。很明顯他裝修走的是簡約大氣風,一看就很有格調(diào)。
任是桑梨精神懨懨,也抬眼打量了幾下。聽我這么評價時,她終于忍不住問:“你怎么看出來簡約大氣了?”我說:“看著跟雜志上的照片一樣,多簡約啊,我都沒看見廚房在哪。”
桑梨沒好氣道:“那是你眼瞎。那木門后面是什么?開放式廚房好吧?”
我倆正說著,鐘子明就回來了。他回來時拎了一堆東西。放下一看,有衣服,靴子,還有外賣。
他說:“我看著隨便買的,你們先換上吧。然后過來吃飯?!闭f完他打開客廳一個小柜子,在里面翻著什么。
我正打算坐下來吃飯,電話響了。是羅銳。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電話接通。羅銳在那邊問:“怎么了?我剛才開會,手機放在辦公室充電。”
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這時鐘子明過來了,手里拿著一小瓶紫藥水和一盒創(chuàng)可貼。
他好像沒看到我在接電話,一邊把手里的藥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一邊說:“你先把衣服穿上,靴子我給你放門口,一會兒走的時候再穿。”
羅銳那邊立刻沒了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羅銳問我:“你在哪呢?”
他的話聽起來好像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那么隨口一問:“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