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看了看表，從羅銳家趕到利苑金寶店，足足花了我一個小時，幸虧我把鬧鐘定在六點，總算在九點十分到了金寶街。
　　這回我可記住桑梨的話了：遲到五至十分鐘，既不會顯得特別失禮，也會隱隱透出幾分矜持。
　　可惜，我打她那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好本事，就沒一樣用到過男人身上的。她送的那盒高潮，我倒是精心往臉上涂了，為此還特意屈尊跟桑梨學了一些化妝手法，自覺足夠嫵媚。不過羅銳根本沒注意到，我左右轉著臉給他看，他先是夸我“今天戴的耳釘好別致”，后來發現自己沒說到點子上，又自我糾正，說：“氣色挺好的”——你聽聽，為了突出這款腮紅的自然瑩潤感，老娘在臉上生生保持了足有三分鐘的適度微笑，再有兩分鐘就能直接上妝表情完美地演僵尸了，他居然就來了句“氣色不錯”？男人的眼睛除了出氣還有別的用處嗎？
　　我回去抱怨羅銳木訥，桑梨為了安慰我，又送我一件禮物。
　　話說在北京過完年三十兒，這位大姐就一個人跑去沙巴了。那是碧海藍天白沙椰林的，風景漂亮得像電視背景墻。她身穿比基尼，胯上圍個花里胡哨的絲巾，鬢邊插一朵白玉般的雞蛋花，作嬌俏多愁詩情畫意狀在朋友圈持續刷屏拉仇恨。
　　就在大家商量要不要湊錢雇個國際殺手趕去沙巴做了她——鐘小八還透露他可以幫我們找雇人的渠道——桑梨才意興闌珊地表示要返程。眾人聽后齊吁一口氣：聽說國際殺手價碼不便宜，過年收那點壓歲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付。
　　這回她送我的禮物就是從沙巴帶回來的。
　　我看她鄭重其事地從抽屜里取出兩個紙盒，一個看起來像香水小樣的精致包裝，另一個是長形的，單從外形看，還真猜不出來是什么東西。
　　桑梨深情道：“姐妹一場，先緊著你用。”
　　我接過來拆開一看——媽的，一盒杜蕾斯的情趣套套……
　　虧她還興高采烈跟我比劃：“你看這個畫得好玩吧？這顏色用得贊不贊！這小人多有趣……”
　　我氣急敗壞地打斷她：“這小瓶子里裝的啥？”
　　她瞅瞅我手里那瓶像香水的東西，說：“這個是精油，可以做熏香，泡澡時也能滴幾滴進去，還能直接在手里搓了按摩……”
　　我正覺得還算她帶了件正常的禮物時，她又熱心地補充：“閨房專用，能催情的！”
　　真不知道桑小姐要是有一天去了阿姆斯特丹可怎么辦……

　　收拾起這些沒著沒落的頭緒，我定了定神，看看手機上的短信：我已經到了。
　　以前我也去過利苑，跟著老葛蹭過吃喝，但金寶街這家還真沒來過，聽說號稱北京利苑幾家分店中總體評分最高的，還是什么米其林一星。我一直以為米其林是賣輪胎的，桑梨說是的，人家還兼著餐飲評分。果然是國際跨行企業。
　　金寶店的利苑就在麗晶隔壁，一踏進餐廳門，就有服務員上來微笑招呼。我說：“我約了朋友，已經先到……”一邊說一邊四下掃視一圈，看到左首窗邊坐著一個熟人。

　　聞西今天穿著打扮都很家常，這讓我忽然有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剛在她對面坐下來，她就笑著說：“林曉你這件大衣真好看，是在國貿買的嗎？”
　　我以誠相待：“動物園淘的。”
　　聞西一聽又笑了：“跟我開什么玩笑呢，這料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絕對不是地攤貨。”
　　我挑挑眉毛做吃驚狀：“動物園也有高檔貨呀！聞小姐沒去逛過吧？”心里暗暗啐一口——這小妞兒眼睛挺毒，大衣還是鐘子明買給我的那件。為此桑梨已經強烈懷疑小八是個GAY了，她說：“男人選衣服有幾個能那么有眼光的？”她看看我，沉思道：“要不你抹上那腮紅試試他……”——沒當場做了她主要源于家里沒有大塊油布、導致我無法在浴室分尸。
　　聞西臉色變了變，又勉強一笑，向不遠處的服務員微微一揚手，偏著臉問我：“咱們先叫東西吃吧？你愛吃什么？”
　　我慢慢翻著菜單，心思急轉，拼命想這人煞費苦心把我約出來，到底想做什么？耳邊聽到她張口就來：“來例老火湯，鮑汁鳳爪，貴妃泡飯，楊枝甘露，奶黃包……”
　　說完問我：“林姐愛吃什么？”
　　我做恍然大悟狀：“你在點餐？我還以為你剛是報菜名哪，正想夸你。”
　　聞西顯然笑點比羅銳高好多，所以她就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笑嘻嘻地看著她，這就對了小姑娘，跟我套的哪門子近乎，怎么著，是想讓我真誠退出還是想跟我共侍一夫啊？
　　我合上菜單，大咧咧地對服務員說：“我來個冰燒三層肉，一份腸粉，一份燒鵝，加個芒果布丁。”
　　聞西說：“一大清早就吃這么高熱量的東西啊。林小姐胃口真好。”
　　我說：“你點的熱量也不算低吧。就是因為是早飯，才要吃得飽啊。”
　　她說：“其實我口味和小羅哥哥很像，我剛才點的那些，他每次來利苑都是要點的。以前我倆一起來，一個人點餐就夠了，每樣來雙份。”
　　我誠懇地說：“你有什么話就趕緊說吧，我吃完了還要趕著回去。羅銳和我約好了下午一塊看電影的。要是還想回憶舊日甜蜜之類的就甭找我了，你也發現了我實在不是一個能陪著你追憶過往的合適對象是吧？”
　　我倆在這邊說著，點心已經開始慢慢上了。我看見自己那份來了就毫不客氣地開吃。一邊吃一邊還招呼聞西：“聞小姐，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味道就不好了。你說這利苑也算北京城里數得上的粵菜館了，三層肉怎么能切成肉丁？紅燒肉要是做成紅燒肉丁，不就沒吃肉的快感了嗎？腸粉還算中規中矩，不過說來還是沒有廣州本地的腸粉做得好吃……”
　　我自覺心態開放，從坐下來開始倒一身輕松了，正連吃帶點評得津津有味，忽然見對面聞西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然后對著我說：“林小姐，真不好意思，其實今天我還約了另一個朋友來。”
　　我好奇地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一看之下，連嘴里的燒鵝都忘了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