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明的臉色變得也很奇怪,并不是那種被當場拿贓的心虛感,而是在嘴角帶著一絲嘲諷似的笑。他這個一切內情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說的姿態搞得我超郁悶,本來還在醞釀要不要在嘴里含兩口血吐出來,顯得更有驚愕感,這下也被整得沒心情了。
不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那種表情,我倒是暗暗放心了。天底下好男人本來就不多,跟女人搶也就罷了,現在競爭慘烈到居然還要跟男人搶,作為一個適齡美婦女,你說我心塞不心塞。
人生好糾結。新時代的女□□看賣腐,影視劇里一出現倆稍微登對點的男人就雙手合十,倆眼摁不住地一堆堆朝外竄星星:“好萌好有愛哦!一定要在一起哦!在一起在一起!”——姑娘們,口號別喊得這么震天響行嗎?知道這些都是你們未來的競爭對手嗎?婚戀市場上殺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前線都這樣了,你們還在后頭慫恿倆男人相親相愛,拆臺也不是這個拆法啊親們!
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我是一個堅定的反男同者——好男人都讓男人給搶走了……
我沉默著往嘴里塞了一大塊肉丁,鎮定了一下心神。話說我還真接受不了鐘小八突然變身情敵的狀況,簡直比聞西還難對付。
幸好他不是。
我心里無數個念頭刷刷刷地往出冒,面上卻沉得像盆水,聞西并不知道鐘小八性向不明的事,她還等著看我和鐘先生的好戲。估計以她的想象,下一步我就該拎起一盤肉丁扣小八腦門上了。
要是真這么想,她就太不了解我了——我要扣也得拿腸粉扣,就算沒肉塊那么銷魂,肉丁也比腸粉吃著有誠意。
不過可惜,今天她什么笑話也看不著,想當年林小姐闖蕩江湖,有一諢名,曰“想得開”,被小三劈腿老公失足都能輕易放過他們,何況她跟鐘子明這點小伎倆。她的氣我是懶得生,反正對我也造不成什么實質傷害。至于鐘小八,自從上次的情侶宴席一別,此人就與我亦敵亦友,說他是朋友吧,挖苦起我來真是字字珠璣,有時那個話,作為受害人的我聽了都不禁想給他喝個“黑得漂亮”的彩。我以前真是看走了眼,居然還覺得他是個對女人一概友好大度的紳士。
但你要說他是敵人?真不是,那次和桑梨那么狼狽,羅銳缺席,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他也是二話不說立刻過來幫我們收拾殘局——還給我買了那么貴的衣服鞋子。
最重要的是、還沒要我的錢……
這也不像個敵人樣啊!
所以鐘小八和我這種極其詭異的相處狀態,被桑梨稱之為“薛定諤的貓”——可能是敵,也可能是友。劃分的界限是什么呢?
作為一個頭腦清醒邏輯分明的人,我覺得是——看心情。
主要是看鐘先生的心情。我的心情一向還不錯,基本都是把他當盟友對待的。
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鐘子明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他嘴角掛個頗有惡意的笑,看看我,又看看聞西。
我終于有點看不下去了,只好主動問他:“你什么意思啊?我提到羅銳你就這個表情,有意見是吧?”
鐘子明慢悠悠地翹起二郎腿:“我有意見怎么樣?沒意見怎么樣?”
我說:“沒意見當然最好,順便把你那哭不哭笑不笑的樣子收一收,大白天的別嚇著小孩。有意見就委屈你保留一下,留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再自個兒反芻。”
鐘小八以前對我心細如發,體貼照顧得無微不至時,我也時常跟他端著個淑女做派,笑的時候都要掩一下口,說話更是全無口頭禪,彼此那個客氣有禮的,規格夠得上舉行雙邊會談了。后來他對我轉變了態度,說話一句比一句狠,連“滾”字都對我說過,所以我跟他說話也日漸不客氣起來。
他好像也很快就習慣了我這個口氣和做派,所以垂著眼笑了一下,說:“我只是恰好知道一點羅銳的事。他的故事其實挺精彩的,你有沒興趣聽聽?”
我盯著他,他沒看我。
我又看看聞西,聞西也緘口不言。
其時日光正盛,大片陽光像潑墨一般透過透明落地玻璃傾灑進來,溢了滿桌。聞西微微側著頭,眼睛往外看。
剛見她時,我覺得她今天頗家常,沒有上次在情侶餐廳見到時那么明艷。但現在仔細打量,發現她還是化了妝,睫毛翹翹地卷上去,黑得驚人,臉上也施了薄粉,淡淡的,很清透,我看得那么仔細,甚至還覺察到她抹了一點腮紅,顏色極輕。
我忽然很脫軌地想:不知道她這款腮紅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東西已經被吃得七七八八了,我實在是一枚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虐待自己的女紙。聞西那邊的幾乎沒動,我本來還想問問她是不是學從前皇宮里擺一桌看菜,專門拿來好看的。但現在不想問了,剛才看的那一眼,我覺得她那種莫名的落寞失意,讓我心里特別不自在起來。
心里思量了一下,我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這種看似平常的要求現在聽起來特別突兀,聞西看我的眼光有點疑惑,鐘子明卻迅速抬眼看看我。
然后他往旁邊避了避。
在洗手池的鏡子前洗了把臉,把出門前那些七七八八的脂粉細細洗去,實在洗不掉的就拿紙擦了半天。最后終于折騰到勉強能見人了,我才走出去。
去柜臺結了賬,然后回去,我跟聞西說:“我吃飽了,也買過單了,你慢慢吃。”
然后又對小八說:“我估計你也不是來吃東西的,所以沒幫你叫東西。你想吃的話就自己叫吧。”
最后揮揮手:“我先走了。兩位慢用。”
這番話我說得非常快,幾乎沒給這兩人反應的時間,說完轉身就走。
聞西在背后叫我:“林曉……”
我頭也沒回,對著她擺擺手。
鐘子明動作很快,他沒說話,但很迅速地起身,兩步并一步地跟我并排走。
我忽然停住,轉身,很嚴肅地看著他:“小八,你不是問我有沒興趣嗎?現在你明白了嗎?”
“我沒興趣。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