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么著在老姜的公司里茍且偷安下來了。他那個朋友主要負責的是市場營銷這塊，所以自打我來公司一個多月，就見了他一面。還有一些兼職的技術人員，有時來有時不來。聽老姜說他們最近在開發一個新產品，做得真叫一個廢寢忘食。一次我早上九點到公司，開門后發現幾個人有歪在椅子上仰頭睡的，有在沙發上窩著的，有趴在桌子電腦屏幕前呼呼大睡的，還有干脆打地鋪的。所幸公司在26樓，屋里有暖氣，湊合一下也就罷了。我看著室內一片狼藉的樣子，真是百感交集。創業難，難于上青天。
　　饒是這么努力，也未必能闖出一片天地。成功的都是努力+運氣。光憑努力也不一定能闖出個道道來。
　　老姜在最里面，仰頭半張著嘴睡得最銷魂的那個就是他。我嘆口氣，略微把屋里收拾一下，下去買了幾份早餐拎上來。
　　腳底下躺著人，路都不好走，我順手抓起身旁的掃帚——對，智能掃地機器人也無法平天下，掃帚還是穩定安心的存在——隔空搗了搗老姜。
　　姜二帥大概正夢見在納斯達克敲鐘，被我從美夢中喚醒，十分不滿，睡眼惺忪地看我：“你也來加班啊？”
　　我說：“上班。給你們買了早點，都起來吃吧。昨天幾點睡的？”
　　他努力翻了翻白眼，回憶道：“不是昨天，是今天早上，大概四五點吧，實在熬不住了。產品過段時間要上線，測試出不少BUG。”
　　我跟聽天書似的聽他說完，點著頭道：“要不要叫弟兄們起來吃點東西？”跟這伙人廝混久了，說話都帶匪氣。
　　老姜踢踢腳邊的人：“起來吃點東西，都起來了起來了！”隨手把音箱打開，喇叭里傳來雄渾悲壯的《國際歌》。
　　辦公室內頓時哀鴻遍野，“艸”聲不斷。老姜恍若未聞，一邊往嘴里塞豆漿包子，一邊跟我說：“竹子，你也甭謙虛，沒跟我們一塊廝混時，你說話時都是自帶匪氣的。”
　　我板著臉說：“以后不要叫我竹子，聽起來像注定當炮灰的小卒子。請叫我大名，我叫林曉。”

　　其實老姜對我還算不錯，他們技術加班，基本沒我什么事，我按時上下班，把后勤行政保障做好即可。羅銳曾經問我做得開不開心，我想了想，說比原來輕松很多，主要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沒了，也不用整天琢磨領導心思——不知道是不是程序員出身的緣故，老姜給我下指令都非常直接簡潔。不像老葛那樣說句話都要九拐十八彎，等我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臺灣都統一了。
　　不用揣摩猜測的工作環境非常美好，但我也確實目睹了IT民工們極之不易。所以桑梨不明白，為什么羅銳每逢加班，我都特別理解體貼，還每每給他煲個湯——對，我現在掌握了煲湯技能，還網購了一堆五指毛桃，燉排骨玉米湯時放幾根進去，湯味特別鮮。
　　煲湯煲得順手，我偶爾也會周末煲一天，周一給各位同仁帶去。姜二帥感動得不行，一邊喝湯一邊跟我表忠心：“竹子！哦，林曉，你放心，以后你電腦再出毛病，我們給你終生維護！絕對不會出現硬盤里艷照泄露的意外！”
　　我說：“我男朋友就是搞IT的，鑒于現在電腦的私密性，有什么問題，修理工方面我首先考慮他好吧。”
　　姜二帥想想也覺得好有道理，但他又補充了一句：“那將來你倆分手了，我們還保你終生免費維護。”
　　嘿，姜老板，敢不敢把話說得再不中聽一點？

　　就因為曾近距離地觀測過這幫人的繁忙狀態，所以能在這種跟老姜氣質完全不搭的商場里偶遇他，我也是挺意外的。
　　只見他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子，臉上掛著倆大黑眼圈，乍一看像脫了毛剛學會穿衣服的國寶，笑嘻嘻跟我擺手：“林曉！來逛街啊？”
　　桑梨低聲問我：“誰啊這？”說時眼睛已經自動鎖定老姜手里袋子上的LOGO，“喲，這位帥哥品味還不錯，名牌絲巾。”
　　我也壓低嗓門：“我現任老板，頂頭上司，你說話注意點兒啊！”
　　桑梨挽著我胳膊的手很自然地掐了我一把：“德性，我說話什么時候讓你掉過份兒？”
　　我這邊剛叮囑完她，老姜已經過來了。他說：“我剛遠遠看著還以為看錯了呢，這么大一美女站這。”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沒張嘴，他就對著桑梨：“美女，你就是跟林曉住一塊兒那閨蜜吧？”
　　——跟姜二帥說話絕對不能自作多情已經成為我任務手冊上的首要地迫切地任務之一。
　　桑梨說：“你才閨蜜呢！不知道現在閨蜜是罵人專用的啊！”——合著我剛才的叮囑都已隨風散去。
　　老姜乘興而來，碰了這么個大釘子，連忙找我進行場外求助。
　　我有心撂他一把，又迫于這個月工資還得從他那領，虎落平陽，只好跟他介紹：“我朋友，現階段同居密友，桑梨桑小姐。”
　　又指指老姜，跟桑梨說：“我朋友兼上司，姜煒姜先生。我們都叫他老姜。”
　　說完看看老姜手里提的袋子：“老姜，為了改變形象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啊，買這么貴的絲巾是上班帶還是加班帶啊？”
　　我這么一問，倒一下把姜二帥問得靦腆起來：“哪兒啊，給我女朋友買的，她過幾天過生日，點名要這個牌子的絲巾。”
　　桑梨很自來熟地把袋子拿過去，打開一看，問：“花色也是她選的？”
　　老姜很老實地回答：“店員推薦的。”
　　桑梨臉上做個不忍卒聞的表情：“她多大了？”
　　老姜說：“馬上就二十二。”
　　時尚icon桑小姐嘆氣：“22歲的小姑娘帶這種花色？那店員不是眼光差就是蒙你呢！”
　　我連忙打岔：“那選哪種適合啊？”又趕緊跟老姜解釋，“桑梨眼光很好，穿衣打扮從來都是引領潮流。請你相信她。”
　　老姜猶豫了一下，小心向我求證：“這個花色真的很丑嗎？”
　　我看著那堆灰白綠黃還帶著橘紅小花的絲巾，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心里也暗暗埋怨桑梨嘴也太快了點。
　　忽然，老姜下定決心似的，主動對桑梨說：“那能不能麻煩桑小姐幫我重新選個合適她的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