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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挫敗的溫琴)

    解決完一樁隱患,  烏芽芽跟隨護士長去藥房搬東西。兩人坐電梯下行時碰見一對夫妻。女人挺著六七個月的大肚子,被男人不斷拉扯搖晃。
    她語氣虛弱地說道:“你別再晃我了,我渾身都疼!”
    男人惡聲惡氣地說道:“你裝什么?每次我媽一說你,  你就裝病!你不就是想找個借口把她送回鄉下去嗎?走,  跟我回去!次次查都沒病,你他媽以為我是印鈔機啊!”
    周圍的人只是看熱鬧,并沒有誰幫女人說一句話。自古以來,家務事是最不能摻和的。
    烏芽芽盯著女人異常蒼白的臉龐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她的痛苦不是裝的。于是她打開通感術感受了一下,然后渾身都冒出一層冷汗。
    “這位男同志,  我帶你妻子去體檢,  費用也由我來出!”她用力擠過去。
    男人沒好氣地罵道:“你他媽誰呀?我家的事輪得到你來管?你以為老子真缺這幾個體檢費啊?”
    “我給你轉兩千塊,  你把你妻子借給我一小時!”烏芽芽打開手機銀行。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缺錢的男人:“你帶她走!”
    護士長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卻沒有出聲阻攔。看見對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且總是抑制不住同情心的烏芽芽,  她仿佛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我給你放一小時假。”跨出電梯門之后,  護士長冷淡地說了一句。
    “謝謝護士長,我很快就回來!”烏芽芽連忙九十度鞠躬。
    被她攙扶在手里的女人已痛得站不住了,只能捧著巨大的肚子靠在她身上。
    女人的丈夫用指頭點了點妻子,  嘲諷道:“裝病你真是專業的,連人家護士都騙過去了!”
    然而一小時之后,拿到體檢報告的醫生卻屏退了烏芽芽,  堅持要讓女人的丈夫來聽結果。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訊號。
    烏芽芽和女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都從彼此的眼睛里發現了慌亂和恐懼。
    烏芽芽連忙給女人的丈夫打電話,  對方拿到兩千塊竟然跑去打牌了,  被叫回來的時候極其不情愿。他根本就沒想過,若是妻子沒有大問題,  醫生又怎么會大老遠地等他來?
    一個小時之后,烏芽芽心情復雜地回到科室。
    “那位孕婦什么病?”正在安排值班表的護士長抬頭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很嚴重的病。醫生沒跟我說,要跟她老公說。”
    “那還真的嚴重了。不過咱們這兒是醫院,每天都會碰見這種事,你要早點習慣。”護士長意味深長地勸了一句。
    烏芽芽定定看著她,然后搖頭苦笑:“我沒法習慣。”
    十年了,她沒有一天習慣過。
    “你只是現在這么說,等再過一兩年,不,只要再過一兩個月,你就會麻木。”護士長擺擺手:“去工作吧,不要想了。”
    烏芽芽沒有爭辯,轉身回了工作崗位。數十分鐘后,一名護士說外面有人找她。她跑出去一看,竟然是之前那位孕婦。
    “你什么病?”烏芽芽立刻問道。
    女人后退一步,張開微微顫抖的唇:“多發骨轉移惡性腫瘤。治療會影響胎兒,所以我不治了。我是來謝謝你的烏護士。你微信號多少?我把那兩千塊錢還給你。”
    已經發生了轉移和擴散的惡性腫瘤一般是沒法治愈的。烏芽芽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她皺了皺眉,急促問道:“為什么不治了?是不是你老公舍不得花錢給你治?”她握緊拳頭,一副想找人干架的兇狠模樣。
    深陷于絕望中的女人竟然被逗笑了一瞬。這份善意,對她來說像沙漠里的甘霖一樣。
    “他不愿意給我治,我自己也不想治。我肚子里還有寶寶呢,我得保住他。”女人拍了拍肚皮,悲苦的臉龐被母愛鍍上了一層柔光。
    烏芽芽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為什么呀?難道孩子的命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問題不是我倆誰的命比較重要,問題是我一定活不了,所以為什么不讓我的孩子活下去呢?這也是我生命的延續呀。”女人再次問道:“烏護士,你的微信號是多少?”
    烏芽芽退后兩步,同時把雙手也藏在背后:“我不給!”
    女人很久都沒碰見過這么有趣的人了。如果是在往常,她一定會與這個可愛的小護士交個朋友。熟悉的劇痛不斷襲來,提醒她時間不多了。
    她閉了閉眼,然后深深彎下腰。九十度鞠躬后,她邁著沉重卻又無比堅毅的步伐走了。
    這本該是她人生中最絕望的時刻,然而想著要為孩子堅持下去,至少再堅持兩個月,她就能鼓起無限勇氣。
    烏芽芽看著她臃腫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不免呢喃低語:“好奇怪啊。人類之中為什么會有石媽媽那樣的母親,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母親呢?”
    然而無論如何,母愛是偉大的。有時候,它甚至體現出一種舍身忘我的,不顧一切的偉大。有些人無法理解這樣的偉大,卻又無法否認這樣的偉大。
    烏芽芽搖搖頭,給烏榕城發了一條短信:【爸爸,我想要個媽媽。】
    烏榕城:【你在醫院吃錯什么藥了?我馬上聯系易岺讓他幫你檢查一下。】
    烏芽芽:【……算了算了,你當我發神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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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之后,溫琴背著一個新款包包走進辦公室。為了搭配這個包,她還特意穿了一條剪裁別致的連衣裙。
    平時總是穿著很樸素的她只要稍微一打扮,就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于是大家紛紛圍攏過來,用羨慕的口吻說道:“小琴,這個包是驢家新款吧?要多少錢?”
    “你這個手機也是最新款啊!”
    “你這條連衣裙要兩萬多吧?你消費水平真高!”
    “這都是我干爸干媽送給我的。我要是不拿,他們該難過了。”溫琴頗為羞澀地解釋一句。
    大家都知道她和她干爸干媽的淵源,所以并不會覺得嫉妒。平時她發了工資,大部分都拿去給二老買營養品,每隔半年還會帶二老來醫院體檢。二老要是生病住院,全靠她跑上跑下地照顧。
    這些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都覺得這一切是她應得的。
    “小琴,你命真好。”一名護士幽幽感嘆了一句。
    溫琴笑著擺擺手,然后咚的一聲把包包擺放在烏芽芽手邊。兩人的辦公桌是連在一起的,轉個臉就能看到。
    溫琴拿出制服慢騰騰地穿上。在這個過程中,她不著痕跡地打量烏芽芽,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對方眼中發現了無法隱藏的羨慕和嫉妒。
    漂亮女孩都是愛打扮的,而奢侈品對她們擁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她相信,烏芽芽的心一定會被自己攪亂。
    穿好護士服之后,溫琴假裝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喜地說道:“欸,芽芽,你今天的穿搭好配這個包包哦!你背上試試看!”
    大家也都紛紛回頭來看,附和道:“是的,芽芽跟這個包好搭!”
    本就對這個包包“垂涎不已”的烏芽芽在溫琴的反復慫恿下試背了片刻。站在穿衣鏡前時,她眼眸都亮了,然后不斷轉圈,又用手掌輕輕撫摸皮包上的印花。
    垂下眼睫時,她藏起了幾乎快溢出瞳孔的渴望。
    這就是奢侈品的魅力。它是昂貴的妝點,同時也是的引/線。
    當你覺得自己背上它就身價陡增時,你已經成了它的奴隸。包只是一個儲物的工具,它的價值是人賦予的。它不應該把價值賦予人。
    溫琴瞇眼笑了,在心里又輕又緩地嘲諷了一句——愛慕虛榮的蠢貨!
    然而表面上,她卻一直在拍手,一直在鼓勵:“芽芽,這個包包你背上之后感覺完全不一樣了,五萬塊被你背出了五十萬的感覺。我都不好意思再背它了,我背什么都像地攤貨。”
    溫琴毫無心理負擔地貶損著自己。然而實際上,她覺得自己比烏芽芽這種廢物,甚至比周圍所有人都更聰明,更高貴。
    烏芽芽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在鏡子前站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把包包還給溫琴。
    溫琴附在她耳邊說道:“易教授超有錢的,你讓他幫你買一個呀!他現在已經是你男朋友了,男朋友給女朋友買包不是很正常的嗎?”
    才剛談戀愛的烏芽芽還保有一絲矜持:“不不不,這個太貴了!這個怎么好意思?我開不了口。”
    “我教你一個方法。你趁著易教授動手術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他肯定不會接,你就連著打幾十個,然后發信息說你生氣了。手術完成后,他看見那么多未接來電肯定會緊張,然后來哄你,到時候你就能開口跟他要包包了。”溫琴用肩膀輕輕碰了碰烏芽芽的肩膀。
    這招無理取鬧,她曾無數次地傳授給艾草青。那人嘗到甜頭之后便上癮了,終致最后欲壑難填。她未婚夫會在最后關頭拋棄她,除了信任問題,也有消費觀念越來越沖突的原因。
    當然,易教授肯定能承受這種水平的消費,但他絕對無法容忍一個女人總是在他工作的時候打攪自己,并且毫無緣由地發脾氣。
    日子久了,本就沒什么積累的感情會飛速消散。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任性。她們總以為她們可以憑借那張臉奪得一切。可是啊,誰也不是她們的奴隸,誰也沒有義務供養她們。
    然而我卻能讓某些傻瓜心甘情愿地供養我一輩子,因為我有一顆聰明的大腦,我跟這些漂亮廢物完全不一樣。
    溫琴勾了勾唇角,笑容略顯諷刺。
    烏芽芽果然被她說動了,站起來小聲低語:“我打聽打聽易教授什么時候要動手術,然后再給他打電話。”
    “他十點半有一個手術。”早就打探好消息的溫琴適時說道。
    “姐妹,你真靠譜。”烏芽芽拍了拍溫琴的肩膀,然后拿出手機給易岺發短信。
    【聽說你十點半有一個手術?】
    【是,怎么了?】
    【溫琴讓我在你手術期間用電話狂轟濫炸你,事后再假裝生氣,從你那里勒索一個名牌包。】
    【你要包包嗎?下班之后我帶你去買。】
    【不要,下班之后你馬上給我回家休息!你工作那么累!】
    【要珠寶嗎?】【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不要包包,要抱抱。給我一個抱抱,我能開心一整天!】說到這里,烏芽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易岺在那頭只會笑得更開心。他扶著額頭慢慢打字:【那我再給你一個親親好了。】
    【那我能開心地飛起來,嘎嘎嘎……】烏芽芽不顧形象地發出了烏鴉笑。
    易岺:“……”
    【你出來,到樓梯間來,我現在就給你一個親親抱抱。】他終于還是沒能抵擋住未婚妻的可愛攻勢。
    烏芽芽連忙把手機藏進衣兜里,對搞不清狀況的溫琴快速說道:“我去上個廁所,你幫我頂著。”
    不等溫琴反應過來,她已經飛速跑了出去,看樣子真是憋得狠了。她大步跑到樓梯間,正巧撞入早已等在那里的易岺懷中。
    兩人飛快抱緊彼此,交換了一個倉促的吻。
    “加油!”
    “你也是!”
    在默契的低語中,兩人又匆匆分開。這短短幾分鐘的甜蜜足夠他們支撐一整天。
    當烏芽芽回到護士站的時候,石麗霞的父親已經等在那里了。他渾身都在顫抖,腿也有些發軟,嗓音里帶著焦急和恐慌:“護士,我女兒的住院費還能撐多久?下次繳費是什么時候?能不能寬限我一陣兒,我——”
    意識到自己安排的戲碼已經發生,溫琴立刻打斷他的話:“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該不會銀行卡被偷了吧?你快報警啊,我們這里可以幫你聯系銀行迅速凍結資金。再遲點,錢就被人取走了!”
    她知道,石父肯定不會把這種事告訴病中的石麗霞,所以她得逼著他說出來,然后驚動石麗霞。這出戲的主角是她,她怎么能缺席?
    不知道她剛搶救過來的心臟能不能承受這次暴擊?
    本就恐慌到極點的石父終于在溫琴的刺激下哭了出來:“我的銀行卡被霞霞她媽拿走了!我找不到她人了!她所有東西都帶走了,電話也關機!她跑了,她帶著霞霞的救命錢跑了!她真不是人啊她!”
    干干瘦瘦的一個漢子此刻趴在桌上哭成一個淚人,叫來往的醫護人員和病人看得揪心不已。
    溫琴露出既驚駭又憐憫的表情,實則心里早已漫漫地笑開了。這就是她最喜歡的表情,痛苦,絕望,無力掙扎……
    如果這件事讓石麗霞知道了,她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她會更痛苦,更絕望吧?在強烈的刺激之下,她會不會因為驟然發作的心臟病而扭曲了那張漂亮的臉龐?
    她的死沒能牽連到烏芽芽還真是有點可惜了……
    這樣想著,溫琴深深嘆了一口氣。
    在外人眼中,她完全是一個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的熱心腸。她努力安撫著石父的情緒,并快速查找銀行的客服號碼。護士長等人也都圍攏過來,試圖給石父出主意。
    烏芽芽就在這時候輕描淡寫地開口了:“別急,那張卡上沒有錢。”
    “啥?”石父眼睛通紅地看向她。
    溫琴握手機的指尖微微一僵。
    “我總覺得你老婆不對勁。她從來不會照顧石麗霞,等你一走,她也跑得不見人影了。你一來,她就追著你要銀行卡和密碼,可見她只在乎錢,不在乎你們父女倆。我聽說她跑過一次,所以我怕你們又上她的當,就讓石麗霞偷偷把你卡里的錢轉走了,還刪掉了轉賬記錄和短信。你去問問石麗霞吧,錢都在她手里。”
    烏芽芽滿臉無辜地指了指病房。
    石父這才想起來,幾天前女兒說無聊,借他的手機玩過游戲,還掃描了他的臉,說要綁定游戲賬號。所以錢就是那時候被轉走的吧?
    石父連忙朝病房沖去。
    大家也都跟過去看熱鬧。
    聽說媽媽帶著銀行卡跑了,石麗霞只是微微一愣就飛快點頭:“爸爸你別急,錢都在我這里。我一分沒花,保管得妥妥的。你看!”
    她打開手機銀行,讓父親看余額。
    石父認真核對了一遍數字,然后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里。他不斷拍打胸脯,愧疚不已地念叨:“霞霞,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差點害了你!爸爸就不該讓你媽媽回來!”
    “爸你說什么呢!媽媽又不是你找回來的,你有什么錯?快擦擦眼淚,咱們爺倆沒了她,日子過得會更好!”已經做了好幾天心理建設的石麗霞很快就從悲哀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犯心臟病?不,她怎么會為了那種人害死自己?她得為了爸爸好好活著。
    石麗霞本是無意說出的那句話。她母親的確不是父親找回來的,發生這種事,父親沒有一點兒責任。
    然而在旁人聽來,這話的意思就變味了。
    她父親沒責任,那又是誰的責任呢?護士長首先看向溫琴,目光別有深意。
    溫琴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然后小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沒有人能想到,她真是故意的,她早就預判了今天的一切,而烏芽芽預判了她的預判,從而阻止了一場悲劇。
    護士長沒有辦法把溫琴想得太壞,只能沉聲說道:“病人的家事你們不要多管。平時多學學芽芽,多動動腦子。”
    只是短短幾天時間,溫琴在護士長心里的地位已經及不上烏芽芽了,能力也受到了質疑。等護士長退休,她的位置屬于誰也不好說了。
    溫琴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是什么?是智慧,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是推動一切的神準預判。
    當這份支撐起她所有自信的優越感遭到破壞時,她承受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說之前她只是假裝臉色蒼白,那么現在她就是真的盡失血色。她看了烏芽芽一眼,如鯁在喉地低語:“知道了護士長,我以后會更謹慎的。”
    “這次多虧了芽芽及時提醒,否則你就害死了一條人命。”護士長看了看好半天緩不過來的石父,搖頭道:“不,或許是兩條。所以你要記住這次教訓。照顧好病人就行了,其余的事不要多管。”
    溫琴訥訥點頭。
    護士長用手指點了點烏芽芽的鼻尖,雖是斥責,語氣卻柔和了好幾度:“你也是,別總是多管閑事!”
    “遵命!”烏芽芽用并攏的食指和中指擦過額角,調皮的舉動逗笑了護士長。
    臨走時,她沖石父叮囑了一句:“石大叔你別哭了,霞霞是病人,你別讓她為你操心。你們啥事都沒有,該笑的。”
    石父立刻扯開一抹笑容,口中連連稱是。
    烏芽芽路過李援軍病房時,倚在門邊的老爺子沖她豎起一根大拇指,臉上全是激賞:“好丫頭,夠聰明!”
    來來往往的病人也都朝她投去喜愛的目光,還有人竊竊私語:“喏,就是這個小護士!”
    “我看看!欸,長的真夠機靈的!”
    “就是,看上去鬼精鬼精的,又可愛!”
    “工作也認真負責!她一個人就能伺候好那個大胖丫頭,能干著呢!”
    “做我兒媳婦就好了。”
    走進護士站之后,同事們的彩虹屁也跟著撲面而來:“芽芽真是咱們科室的定海神針!”
    “芽芽辦事就是這么穩當!”
    “芽芽你怎么想到的呀?你這個鬼丫頭!”
    烏芽芽抱著雙拳左晃右晃,一副“承讓、承讓”的嬉皮模樣,惹得大家咯咯直笑。有她在,氣氛總是歡樂的。
    與烏芽芽的春風得意正相反,溫琴一句話都不說,還低垂著腦袋避開所有人的目光。她總是蕩著柔和淺笑的臉龐此刻白得像紙。
    她似乎在愧疚,但實際上,她正默默品嘗著被擺了一道的滋味。從未有誰帶給過她如此強烈的挫敗感。她憤怒,她惡心,她開始懷疑自己繼續留著烏芽芽還有什么意義。
    這種人就應該從高高的天臺上跳下去,摔成爛泥!想到這里,她總是善于偽裝溫和的雙瞳,竟在此刻迸發出毫不掩飾的強烈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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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利的一天又這樣過去了。烏芽芽脫掉護士服,準備下班。易岺還在手術室里,他已經連續做了兩個手術。
    烏芽芽來到手術室外面的大廳,站在角落里等待。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易岺才走出來。他摘掉口罩,從護士手里接過一袋葡萄糖,大口大口地灌著。
    這一整天下來,他只吃了一頓早飯。
    烏芽芽連忙朝他跑去,卻又見院長帶著一群醫生簇擁上前,焦急地說道:“易教授,剛才市中心出了一場車禍,一名兒童腦部損傷非常嚴重,需要緊急做手術。但是手術難度很大,我思來想去只能找你。”
    她把幾張x光片遞過去。
    小孩的父母也在車禍里受了傷,正在搶救,他奶奶跟著院長跑過來,膝蓋一軟就想給易岺跪下磕頭。
    易岺連忙避開,接過x光片細看。
    他的助手小聲說道:“可是易教授今天連著做了兩場大型手術,再來一場怕是身體吃不消了!”
    烏芽芽已經擠到近前,滿臉擔憂地看著易岺。
    易岺看了看孩子的年齡,十歲,多么稚嫩的生命。他又看向眼中蓄滿憂慮的未婚妻,心中一陣發軟。
    他是如此愛她,所以也開始熱愛這世上的一切。
    “這個手術我來做,開始準備吧。”易岺沖院長點點頭,又安撫了病人家屬一句:“我有80的把握。”
    癱坐在地上的老奶奶立刻爬起來,雙手合十不住地拜。
    院長拍拍易岺的肩膀,慎重道謝。
    烏芽芽終于擠到易岺身邊,附耳問道:“你撐不撐得住呀?”
    “我不累。”易岺摘掉眼鏡緩慢擦拭。
    烏芽芽立刻就發現他的指尖在顫抖。一副小小的眼鏡,沒有多重,卻像巨石一般壓著他的手臂。然而戴上眼鏡之后,他拍向烏芽芽腦袋的大手卻又那么沉穩有力。
    “你先回家,別跟著我熬夜。”他溫柔地叮囑一句,轉身又走向手術區。他挺直的背影像一座巍峨的山岳。
    烏芽芽看得眼淚都出來了,不顧一切地跑過去,從后面將他抱住:“我知道你快累死了!你這個大騙子!不過沒關系的,我有力氣,我把我的力氣借給你。”
    話音未落,她已動用法術把自己的力氣置換給了易岺。
    置換也就是交換,所以易岺一瞬間充滿了力量,而烏芽芽則癱坐在了地上。
    疲憊,饑餓,虛弱,寒冷,眩暈,種種不適的感覺侵襲了烏芽芽的身體。她額頭冒出一層粘膩的冷汗,臉色白了,唇也青了。
    她再一次意識到,易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強大。他可以把如此難受的感覺完全壓制下去,然后讓自己站得比鋼鐵更筆直,更堅硬。
    易岺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連忙跑上前攙扶烏芽芽,卻被她堅決阻止:“你快去做準備,不要管我!我在外面的長椅上等你!快去!”
    她爬起來,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走到墻邊,在長椅上坐下。
    她舉起兩只小拳頭,笑容明媚,嗓音卻虛弱無力:“勇敢牛牛不怕困難!易教授奧利給!”
    易岺被逗笑了,眼瞳里卻浮出一層淚光。未婚妻希望他去做的事,他怎么能不去?于是他狠狠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烏芽芽在長椅上躺了整整一夜。病人家屬知道她是易教授的女朋友,便陪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照顧她。
    天快亮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易岺走出來,語氣沉穩又可靠:“孩子沒事了,在醫院住一個月就能回家。沒什么后遺癥,能跑能跳,也不影響智力。”
    “哎哎,謝謝醫生,謝謝醫生!你女朋友我們幫你照顧著呢!她在這邊。”
    病人家屬連忙指向披著一件衣服躺在長椅上的烏芽芽。
    烏芽芽勉強坐起來,沖易岺露出甜甜的笑容。經過一整晚的手術,易岺的身體更累了,而他的感受此刻被置換給了烏芽芽。眩暈不斷襲來,讓她惡心地想吐。只是稍微動一動,她也流了滿身的冷汗。
    她從未想過,當醫生在治病救人時,他們付出了怎樣艱辛的努力。
    “老公,你好棒!”當著所有醫護人員的面,烏芽芽小聲說道。
    “老婆,你也好棒。”易岺蹲在她面前,心疼得眼眶泛紅。
    “快把身體感受換回來。”他握住未婚妻的手催促。
    “不要,你抱我回家,我再換回來。”烏芽芽軟軟地倒在他懷里。
    “你抱我也是一樣的。”易岺認真說道,“我不怕丟臉。”
    “不是你丟臉的問題,是我小嬌妻的人設立不立得住的問題。”烏芽芽嘟嘟嘴,柔柔地在易岺耳邊撒嬌。
    于是易岺被她逗笑了。他吻了吻未婚妻的臉頰,然后把她抱起來,在所有趕來上班的醫護人員的矚目下,闊步離開了醫院。
    在樓下大廳遇見他們的溫琴結結實實愣住了,回過神時,她連忙把兩人的照片拍下來,保存在手機相冊里。
    她匆忙跑到樓梯間,給干媽打去一個電話:“喂,干媽,你能不能聯系到易教授的未婚妻?不,我有一些事找她,與工作有關。你不認識?那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嗎?廖璨是她閨蜜?廖進宇的女兒廖璨?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干媽。”
    掛斷電話之后,溫琴揚起唇角玩味地笑了。
    廖璨是一個脾氣火爆,還特別愛幫朋友出頭的刁蠻千金。據說她撕逼很厲害。這下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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