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芽芽站在場邊, 津津有味地看易岺拍戲。
這是一場打斗戲,身為正道魁首的易岺與身為魔教圣女的女主角在現實的逼迫下兵戎相見。他和武替吊在威亞上,手里各自拿了一把劍, 在空中來回穿梭打斗。
烏芽芽從未見過武俠劇的拍攝, 不知不覺就看入了迷。演到精彩處,她還會抬起小手,無聲無息地鼓掌。
“好棒啊!”她小小聲地對tony楊說道。
“那當然。為了拍好這部電影,易岺接受了三個月的武術訓練。你看他的動作,比那個武替還漂亮。”tony楊不無驕傲地說道。
烏芽芽嘴里“嗯嗯嗯”地應和著,臉上也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工作中的易岺是最投入也最認真的。無論變成什么樣的人, 他身上的某些特質總不會改變。
“他一定能再拿一座影帝獎杯。”烏芽芽喜滋滋地斷言。
“這部戲拍出來就是沖拿獎去的。易岺還處在上升期, 所以我們必須杜絕一切有可能毀掉他事業的意外狀況。他還能獲得更大的輝煌, 你信不信?芽芽,你想見到那一天嗎?”tony楊意味深長地問道。
“我超級想!”烏芽芽用力點頭。
“那你就不要讓任何人毀掉易岺的事業,包括你自己。”tony楊忽然轉了話鋒。
烏芽芽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理解tony楊的意有所指, 然后點頭。忽然之間,她失去了全部活力,像個垂死掙扎的人, 帶著滿身的茫然與頹喪。
她會毀了易岺嗎?如果她接近易岺的目的是談戀愛,那么她真的會毀了易岺。他的職業不允許他和任何女人走得太近。
烏芽芽慢慢放下無聲拊掌的雙手,給出承諾:“幫易岺抓到那個變態, 我就會辭職。我不會帶給他任何麻煩。”
“很好。”這次輪到tony楊無聲拊掌。
說實在話,他很少遇見像烏芽芽這種既有能力, 又感情真摯, 還懂得退讓與克制的愛慕者。如果易岺不是明星,而是別的什么人, 烏芽芽一定會是最適合他的女朋友。
可惜了……
當tony楊暗自惋嘆時,拍完一場戲的易岺已解開威亞走了過來。
“你不高興?”他一邊擦拭臉上的汗,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
“你在問我?”烏芽芽指著自己的鼻頭。
“除了你還有誰?大老遠就看見你拉長著一張臉。”易岺擰眉說道。
剛才還很滿意的tony楊,這下竟體會到了心肌梗塞的感覺。
什么大老遠?你哪兒來的大老遠?你不剛從威亞上下來嗎?合著你吊在高空拍戲的時候就發現烏芽芽不高興了?你的敬業人設呢?你的專業精神呢?你他媽會不會太在意這姑娘了?你的心到底是放在拍戲上了,還是放在烏芽芽身上了?
tony楊很想指著易岺的鼻子一句一句這么質問,卻又不敢。
現在的易岺還不知道他對烏芽芽的關注已經超過了界限。一旦他捅破這層窗戶紙,兩個人就有可能發展起來。
“我沒有不高興。”
“她說她想辭職。”
烏芽芽和tony楊同時開口。
正在擦汗的易岺忽然僵住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眼瞳里卻掀起了波瀾。他強迫自己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擦汗,然后才沉聲問道:“為什么要辭職?是我開的工資不夠高嗎?”
烏芽芽搖搖頭,“不是,等抓到那個變態,我就會辭職。到時候你也不需要我了。”
“怎么會?”易岺扔掉毛巾,用暗沉的眼眸看向烏芽芽,緩慢卻堅定地說道:“只要我還是藝人,我就一直需要你。”
烏芽芽張張嘴,小聲說道:“可是我怕我一直待在你身邊,會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什么?”易岺緊迫追問。
“控制不住愛上你。”烏芽芽抬起濕漉漉又紅彤彤的眼眸,戀戀不舍地看著易岺。
她是不會欺騙易岺的,打死也不會,她心里想什么就會說出來。
易岺陷入了短暫的空茫狀態,過了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聽見了什么。然后他嚴肅的,甚至可以說冷酷的臉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下來。
他試圖隱藏自己的愉悅,卻沒能成功,于是便勾起唇角溢出微笑。他深邃眼眸里的陰霾都在此刻散去,變作一閃一閃的星。
他把毛巾扔給tony楊,又揉了揉烏芽芽低垂的腦袋,笑著說道:“我去補妝了,你乖乖待在這里。”
他沒再說什么“公私分明”的話,而是平靜地走開了,這樣的舉動與“默許”有什么區別?
如果他真的不喜歡烏芽芽,并且極力回避對方的感情,此刻一定會說,“那你最好現在就辭職,不用等到以后。”
十分了解易岺的tony楊捂住絞痛的心臟,顫巍巍地坐了下來。
他指著烏芽芽,好半天說不出話,然后才擠出一句虛弱的喟嘆:“烏芽芽,你真行啊!論起撩人,你他媽是專業十級!”
烏芽芽滿臉無辜。
tony楊艱難地咽了一口氣,質問道:“你剛才答應我什么來著?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啊!我不是都跟易岺說了嘛,我要辭職,我怕再待下去我會愛上他。我做錯什么了嗎?”烏芽芽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怎么看都覺得自己是清白之身。
tony楊用指頭點點她,正準備開罵,卻見易岺遠遠投射過來一個目光。這目光帶著刺,也帶著冰,直直地打在tony楊臉上。
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兩人之間還是很有默契的,于是tony楊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么了,否則失業的人不是烏芽芽,而是他。
“媽的,老子不管了!”tony楊收回指頭,憤憤不平地嘀咕:“把事業折騰沒了,易岺你就高興了!”
補好妝的易岺再次回到片場。打斗戲已經結束,武替走了,真女主上陣。易岺用劍尖抵著對方的心臟,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
在這里,他要把自己對女主的愛與不舍表達出來。
以往拍這種感情戲時,易岺雖然看著女主的臉,卻會自動模糊對方的五官。誰也不知道,他其實并不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他對很多事物都愛不起來。
他甚至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是無法融入的。
沒有感情的他,總是把女主幻想成另一個人才能順利地表達出自己的愛意。而這“另一個人”,在他的腦海中是沒有確切形象的,她只是一團朦朧的影子。
然而此刻,當他想故技重施時,他竟把女主的臉看成了烏芽芽的臉。
他聳然一驚,然后便轉頭朝場外看去,那里還站著一個烏芽芽。她才是真的。她在觀望他與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
意識到這一點,易岺握劍的手竟然微微一顫,眼眸里的深情也隨之消散。
“卡卡卡!”導演舉起手大喊。
易岺立刻放下劍,重重喘了一口氣。他怎么會把烏芽芽的臉代入女主角的臉?他想不明白。
“易老師,你的情緒不對,你要這樣……”導演招手把易岺喚過來,滔滔不絕地講戲。
易岺心不在焉地點頭,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接下來的幾場戲,他都吃了ng,因為他不敢把烏芽芽的臉代入到女主角的臉,于是就無法表現出男主的深情與掙扎。
他用劍指著女主角時,儼然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導演都快崩潰了,大聲喊道:“易老師,你今天怎么了?你不是這個水平呀!感情戲是你最拿手的,你怎么會拍成這樣?”
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易岺。他今天的表現太反常了。
tony楊跑過來,小聲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真的不舒服,咱們就請假休息一天。”
烏芽芽也想跑過去,但是腿一邁就看見易岺遠遠沖自己擺了擺手,這是讓她不要亂動的意思。于是她就真的站在原地不動了,只是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努力眺望易岺的方向。
見易岺還在看自己,她就舉起兩條細胳膊,在頭頂圈成一個愛心。她的易岺永遠都是最棒的!一場戲而已,他怎么可能拍不好。
看見這顆愛心,臉色頗為難看的易岺在微微的怔愣之后便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導演還在責問他原因,tony楊還在詢問他要不要請假,而他已搖著頭,愉悅地低笑起來。
“我沒事,繼續拍吧。”他沖導演說道,“剛才感覺不對,現在感覺對了,保證一次就過。”
數分鐘后,他完美地演完了這場戲。他沒有再抗拒之前的幻象。他看著女主角時,眼睛里卻浮現出烏芽芽的臉,于是隱藏在心里的愛意與不舍就像熔巖一般噴發出來。
如果讓他把劍刺入烏芽芽的心臟,他寧愿斬斷這只手。
導演大聲喊卡,夸贊易岺的話不要錢地往外倒,而易岺立刻轉頭看向烏芽芽,以確定她的情緒變化。
烏芽芽拍拍小手,又咧咧小嘴,分明在笑,臉龐卻十分僵硬。
看見心愛的人與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即便是演戲,她也大度不起來。她的心像一個榨汁機,里而塞滿了檸檬。
“下一場就是吻戲了吧?”她走到編劇身邊,小聲問道。
“對,下一場是吻戲。怎么了?迫不及待想看了?”編劇擠眉弄眼地笑著。
“呵呵,想看。”烏芽芽嘴上附和,臉上卻露出獰笑。她得離開半小時,否則她會沖進片場,把女主角掀翻。
易岺輕易便察覺出了烏芽芽的緊繃和不悅。
他收回目光,沖導演說道:“下場吻戲借位吧,我不想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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