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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介子推守志焚綿上太叔帶怙寵入宮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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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晉文公在王城,誅了呂省、郤芮,向秦穆公再拜稱謝。因以親迎夫人之禮,請逆懷嬴歸國。穆公曰:“弱女已失身子圉,恐不敢辱君之宗廟,得備嬪嬙之數(shù)足矣。”文公曰:“秦晉世好,非此不足以主宗祀。舅其勿辭!且重耳之出,國人莫知,今以大婚為名,不亦美乎?”穆公大喜,乃邀文公復(fù)至雍都,盛飾輜玨,以懷嬴等五人歸之。又親送其女,至于河上,以精兵三千護送,謂之“紀綱之仆”。今人稱管家為紀綱,蓋始于此。文公同懷嬴等濟河,趙衰諸臣,早備法駕于河口,迎接夫婦升車。百官扈從,旌旗蔽日,鼓樂喧天,好不鬧熱!昔時宮中夜遁,如入土之龜,縮頭縮尾;今番河上榮歸,如出岡之鳳,雙宿雙飛。正所謂“彼一時,此一時”也。文公至絳,國人無不額手稱慶。百官朝賀,自不必說。遂立懷嬴為夫人。
    當初晉獻公嫁女伯姬之時,使郭偃卜卦,其繇云:“世作甥舅,三定我君”。伯姬為秦穆公夫人,穆公女懷嬴,又為晉文公夫人,豈不是“世作甥舅”?穆公先送夷吾歸國,又送重耳歸國,今日文公避難而出,又虧穆公誘誅呂、郤,重整山河,豈不是“三定我君”?又穆公曾夢寶夫人,引之游于天闕,謁見上帝,遙聞殿上呼穆公之名曰:“任好聽旨,汝平晉亂!”如是者再。穆公先平里克之亂,復(fù)平呂、郤之亂,一筮一夢,無不應(yīng)驗。詩云:
    萬物榮枯皆有定,浮生碌碌空奔忙。笑彼愚人不安命,強覓冬雷和夏霜。
    文公追恨呂、郤二人,欲盡誅其黨。趙衰諫曰:“惠懷以嚴刻失人心,君宜更之以寬。”文公從其言,乃頒行大赦。呂、郤之黨甚眾,雖見赦文,猶不自安,訛言日起,文公心以為憂。忽一日侵晨,小吏頭須叩宮門求見。文公方解發(fā)而沐,聞之怒曰:“此人竊吾庫藏,致寡人行資缺乏,乞食曹衛(wèi)。今日尚何見為?”閽人如命辭之。頭須曰:“主公得無方沐乎?”閽者驚曰:“汝何以知之?”頭須曰:“夫沐者,俯首曲躬,其心必覆;心覆則出言顛倒,宜我之求見而不得也。且主公能容勃鞮,得免呂郤之難;今獨不能容頭須耶?頭須此來,有安晉國之策。君必拒之,頭須從此逃矣。”閽人遽以其言告于文公,文公曰:“是吾過也!”亟索冠帶裝束,召頭須入見。頭須叩頭請罪訖,然后言曰:“主公知呂、郤之黨幾何?”文公蹙眉而言曰:“眾甚。”頭須奏曰:“此輩自知罪重,雖奉赦猶在懷疑,主公當思所以安之。”文公曰:“安之何策?”頭須奏曰:“臣竊主公之財,使主公饑餓。臣之獲罪,國人盡知。若主公出游而用臣為御,使舉國之人,聞且見之,皆知主公之不念舊惡,而群疑盡釋矣。”文公曰:“善。”乃托言巡城,用頭須為御。呂、郤之黨見之,皆私語曰:“頭須竊君之藏,今且仍舊錄用,況他人乎?”自是訛言頓息。文公仍用頭須掌庫藏之事。因有恁般容人之量,所以能安定晉國。
    文公先為公子時,已娶過二妻。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一子一女,子名,女曰伯姬。偪姞亦薨于蒲城。文公出亡時,子女俱幼,棄之于蒲,亦是頭須收留,寄養(yǎng)于蒲民遂氏之家,歲給粟帛無缺。一日,乘間言于文公。文公大驚曰:“寡人以為死于兵刃久矣,今猶在乎?何不早言?”頭須奏曰:“臣聞‘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君周游列國,所至送女,生育已繁。公子雖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白耳。”文公曰:“汝如不言,寡人幾負不慈之名!”即命頭須往蒲,厚賜遂氏,迎其子女以歸,使懷嬴母之。遂立為太子,以伯姬賜與趙衰為妻,謂之趙姬。
    翟君聞晉侯嗣位,遣使稱賀,送季隗歸晉。文公問季隗之年,對曰:“別來八載,今三十有二矣。”文公戲曰:“猶幸不及二十五年也。”齊孝公亦遣使送姜氏于晉,晉侯謝其玉成之美。姜氏曰:“妾非不貪夫婦之樂,所以勸駕者,正為今日耳。”文公將齊翟二姬平昔賢德,述于懷嬴。懷嬴稱贊不已,固請讓夫人之位于二姬。于是更定宮中之位,立齊女為夫人,翟女次之,懷嬴又次之。趙姬聞季隗之歸,亦勸其夫趙衰,迎接叔隗母子。衰辭曰:“蒙主公賜婚,不敢復(fù)念翟女也!”趙姬曰:“此世俗薄德之語,非妾所愿聞也。妾雖貴,然叔隗先配,且有子矣,豈可憐新而棄舊乎?”趙衰口雖唯唯,意猶未決。趙姬乃入宮奏于文公曰:“妾夫不迎叔隗,欲以不賢之名遺妾,望父侯作主!”文公乃使人至翟,迎叔隗母子以歸。趙姬以內(nèi)子之位讓翟女,趙衰又不可。趙姬曰:“彼長而妾幼,彼先而妾后,長幼先后之序,不可亂也。且聞子盾,齒已長矣,而又有才,自當立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當然。若必不從,妾惟有退居宮中耳!”衰不得已,以姬言奏于文公。文公曰:“吾女能推讓如此,雖周太妊莫能過也!”遂宣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為內(nèi)子,立盾為嫡子。叔隗亦固辭,文公喻以趙姬之意,乃拜受謝恩而出。盾時年十七歲,生得氣宇軒昂,舉動有則,通詩書,精射御,趙衰甚愛之。后趙姬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嬰,其才皆不及盾。此是后話。史官敘趙姬之賢德,贊云:
    陰性好閉,不嫉則妒,惑夫逞驕,篡嫡敢怒。褒進申絀,服歡臼怖,理顯勢窮,誤人自誤。貴而自賤,高而自卑,同括下盾,隗壓于姬。謙謙令德,君子所師,文公之女,成季之妻。
    再說晉文公欲行復(fù)國之賞,乃大會群臣,分為三等:以從亡為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三等之中,又各別其勞之輕重,而上下其賞。第一等從亡中,以趙衰狐偃為最;其他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以次而敘。第二等送款者,以欒枝郤溱為最;其他士會、舟之僑、孫伯糾、祁瞞等,以次而敘。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揚韓簡為最;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擊等,以次而敘。無采地者賜地,有采地者益封。別以白璧五雙賜狐偃曰:“向者投璧于河,以此為報。”又念狐突冤死,立廟于晉陽之馬鞍山,后人因名其山曰狐突山。又出詔令于國門:“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者,許其自言。”小臣壺叔進曰:“臣自蒲城相從主公,奔走四方,足踵俱裂。居則侍寢食,出則戒車馬,未嘗頃刻離左右也。今主公行從亡之賞,而不及于臣,意者臣有罪乎?”文公曰:“汝來前,寡人為汝明之。夫?qū)乙匀柿x,使我肺腑開通者,此受上賞;輔我以謀議,使我不辱諸侯者,此受次賞;冒矢石,犯鋒鏑,以身衛(wèi)寡人者,此復(fù)受次賞。故上賞賞德,其次賞才,又其次賞功。若夫奔走之勞,匹夫之力,又在其次。三賞之后,行且及汝矣。”壺叔愧服而退。文公乃大出金帛,遍賞輿儓仆隸之輩,受賞者無不感悅。惟魏犨、顛頡二人,自恃才勇,見趙衰、狐偃都是文臣,以辭令為事,其賞卻在己上,心中不悅,口內(nèi)稍有怨言。文公念其功勞,全不計較。
    又有介子推,原是從亡人數(shù),他為人狷介無比,因濟河之時,見狐偃有居功之語,心懷鄙薄,恥居其列,自隨班朝賀一次以后,托病居家,甘守清貧,躬自織屨,以侍奉其老母。晉侯大會群臣,論功行賞,不見子推,偶爾忘懷,竟置不問了。鄰人解張,見子推無賞,心懷不平,又見國門之上,懸有詔令:“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許其自言。”特地叩子推之門,報此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廚下聞之,謂子推曰:“汝效勞十九年,且曾割股救君,勞苦不小。今日何不自言?亦可冀數(shù)鐘之粟米,共朝夕之饔飧,豈不勝于織屨乎?”子推對曰:“獻公之子九人,惟主公最賢。惠懷不德,天奪其助,以國屬于主公。諸臣不知天意,爭據(jù)其功,吾方恥之!吾寧終身織屨,不敢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也!”老母曰:“汝雖不求祿,亦宜入朝一見,庶不沒汝割股之勞。”子推曰:“孩兒既無求于君,何以見為?”老母曰:“汝能為廉士,吾豈不能為廉士之母?吾母子當隱于深山,毋溷于市井中也。”子推大喜曰:“孩兒素愛綿上,高山深谷,今當歸此。”乃負其母奔綿上,結(jié)廬于深谷之中,草衣木食,將終其身焉。鄰舍無知其去跡者。惟解張知之,乃作書夜懸于朝門。文公設(shè)朝,近臣收得此書,獻于文公。文公讀之,其詞曰:
    有龍矯矯,悲失其所;數(shù)蛇從之,周流天下。龍饑乏食,一蛇割股;龍返于淵,安其壤土。數(shù)蛇入穴,皆有寧宇;一蛇無穴,號于中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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