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華夢驟裂 第三十一章 大會(三)
</br>
</br>“小師妹,你還記得小時候大師兄陪你練劍的事嗎?”杜敏行忽然低聲開口。 他沒有抽出兵器,更沒有擺任何招式,只靜靜站在對面,面帶笑容,仿佛他不是來比試,只是來與她閑聊的。
</br>
</br>璇璣不由自主想起孩提時代那些青澀朦朧的事情,那時候爹爹對她不求上進的態度十分憤怒,他和娘又忙著指導玲瓏,沒人來理她,只有大師兄會來陪她拆招,無論她手里的劍掉多少次,也不管她怎么偷懶,杜敏行都是笑吟吟地,并不生氣,溫言撫慰。
</br>
</br>坦白說,他這樣溫和的態度,實在算不得一個好師長,到頭來她去小陽峰的時候,還是什么都不會,都得從頭學。 但只有他,是她孩提時代唯一一抹溫暖的色彩,沒有人將她褚璇璣當一回事,甚至爹和娘,眼里都只有玲瓏。 讓她認識到褚璇璣這個人的存在也會很重要的,就是他一個人。
</br>
</br>想到這里,璇璣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陣溫暖,放下崩玉,柔聲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大師兄,你一直都對我很好。 ”
</br>
</br>杜敏行低聲道:“我對你實在也算不得什么好,我也是個十分自私的人。 為了自己的修行,疏忽了你。 眼下你終于成才,和我站在同一個擂臺上,大師兄心中又欣慰又后悔。 ”
</br>
</br>璇璣喃喃道:“大師兄……我、我一直想著你,你為什么最近都不理我了?”
</br>
</br>杜敏行澀然一笑。 并不答話。 一旁的江道長沉聲提醒:“比試已經開始了,不要再說話!”
</br>
</br>杜敏行抽出佩劍,拱手道:“小師妹,開始了。 ”話音甫落,劍招一換,已經送到她面門前。 這是瑤華劍法中地第一招,平平無奇。 璇璣輕松地擋住。 下意識地遞出第二招,劍尖劃向他的肩頭。 杜敏行轉身讓過,衣襟揚起,劍尖輕輕刺向她的手腕——第三招。
</br>
</br>相比較其他三個擂臺上水深火熱的比試,璇璣這邊簡直就是溫和的互拆劍招,將一套瑤華劍法從頭練到尾,再從尾拆到頭。 江道長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比試,打了等于沒打。 然而說他們沒打吧,又是在拆招。 他暗嘆一聲,不知這兩個孩子心中到底想什么,把簪花大會當作了什么。
</br>
</br>待瑤華劍法拆到第三遍的時候,杜敏行忽然沉聲道:“小心了!”他的劍招陡然變化,刷刷幾聲,猶如蛇行,霎時變得凌厲起來。 直取璇璣地要害。 沒有殺氣的劍招,他是在試探她地實力!璇璣足尖一點,后退數步,并不打算和他硬撞上,誰知他的劍招卻纏著不放,大有你不出手我便不停的意思。
</br>
</br>她被纏的沒有辦法。 只得舉起崩玉作勢一砍,虛晃一招,朝后跳去。 誰知他的劍招不退反進,璇璣讓得慢了,只聽“刺啦”一聲,袖子被他劃開半幅,她雪白的胳膊登時露了大半出來。 兩人都是一愣,只聽周圍木樓上發出巨大的喧嘩聲,玲瓏清脆地聲音叫得最響:“作弊作弊!大師兄你怎么能撕人家的衣服?!”
</br>
</br>杜敏行面上一紅,收劍道:“小師妹。 我不是存心的。 沒事吧?”
</br>
</br>璇璣搖了搖頭。 將斷開的袖子重新扎起來,笑道:“沒關系。 繼續吧。 ”
</br>
</br>江道長早已被他們磨嘰得夠嗆,當即大聲道:“你們兩個注意!這是簪花大會,不是自家演武場!不要大驚小怪!”
</br>
</br>兩人被這樣一說,不得不重新抖擻精神,重新開始。 若說到劍法招式,兩個璇璣也不會是杜敏行的對手,先前他明顯是相讓,這番用出真本領,璇璣便只有招架的功夫了。 她總不可能拿出對付敵人的本領來對付杜敏行,眼看他一步步逼上,自己已經退到高臺邊緣,無路可退。 璇璣猶豫著要不要認輸,忽見眼前寒光一閃,他手里的劍竟是毫不留情劃過她地頸項。
</br>
</br>她若是不抵抗,便有性命之憂;若是躲避……那只有跳下高臺。 這電光火石之間,她忽而下定決心相讓,足尖一點,竟是朝后縱身,打算跳下石柱。 誰知手里的崩玉竟劇烈顫抖起來,發出清朗的鳴聲,大有鼓舞的意思。
</br>
</br>下巴上已經感覺到了劍刃的涼意,璇璣下意識地抬手一格,“喀”地一聲,杜敏行手里的劍竟被她一招斬斷。 兩人在那一瞬都是大怔,杜敏行臉色一陣灰白,抬手將斷裂地佩劍丟在地上,后退兩步,拱手道:“小師妹,承讓。 我輸了。 ”
</br>
</br>“啊……”璇璣茫然地張大嘴巴,還沒反應過來。
</br>
</br>她怎么贏了?就這樣贏了?莫名其妙的……她本來是想認輸的!怎么會斬斷他的佩劍?
</br>
</br>她見杜敏行御劍要朝石柱下飛去,急忙叫道:“大師兄!我……我沒有……”
</br>
</br>杜敏行已經探了一半身體出去,聽見她叫喚,便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揮手柔聲道:“你如今變得這樣厲害,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大師兄心里十分高興。 ”言畢,再也不回頭,御劍飛了下去。 璇璣幾步追上去,只見到他藍色的身影晃了一下,便落在地上。
</br>
</br>是誰說不會讓她的?到最后,他難道不是在讓她嗎?璇璣怔怔跟著下了石柱,大喜若狂的玲瓏早已等在下面,一把抱住她,連聲歡呼。 禹司鳳走在后面,見璇璣望過來,便笑著朝她拱手,表示祝賀。
</br>
</br>“我……我覺得自己贏得莫名其妙。 ”事后,璇璣喃喃說著,“明明那一招是大師兄贏了的,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是擋了一下,他的劍居然就斷了。如果從招式上來說,根本是我輸了呀……”
</br>
</br>玲瓏向來幫親不幫理。 撅嘴叫道:“你想那么多干嘛啊!反正是你贏了!誰要是不服氣,你明天地比試就用出真功夫,鎮住他們!”
</br>
</br>璇璣小聲道:“我……一直在用真本事啊。 ”
</br>
</br>玲瓏哪里聽她說什么,早將她推進少陽派地人群里,有說有笑了。 杜敏行低頭和褚磊說了幾句什么,轉身看了看璇璣,這才默然離開。 璇璣眼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地難受的感覺,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了什么。
</br>
</br>褚磊走過來。 說道:“璇璣,你贏了第一場。 不要掉以輕心,后面還有好幾場。 ”
</br>
</br>璇璣低聲道:“爹爹,是大師兄在讓我呀。 我贏得也不光彩。 ”
</br>
</br>玲瓏急道:“你這丫頭怎么死腦筋?!你要是沒本事,能將他的佩劍斬斷嗎?你隨便叫個人來,看能不能隨手把佩劍斬斷?”
</br>
</br>褚磊溫言道:“你不用想那么多,敏行方才說了。 他使出了看家本領,卻沒能在五十招之內制服你。 你的進步讓他也十分驚訝,最后一招居然還能生斷鐵劍,可見你先前也是在相讓。 你如此,讓他做師兄的怎好意思贏你?”
</br>
</br>璇璣無話可說,最后只得點頭,承認自己贏了一場。
</br>
</br>“你別急著走,留下來看看其他弟子地比試。 不可輕敵。 ”褚磊囑咐一番。 便離開了。 他是下場東方擂臺的點判人。
</br>
</br>禹司鳳見璇璣一個人坐在最后面,前面那么多少陽派年輕弟子說說笑笑,她仿佛都沒在聽,心不在焉地樣子,不由悄悄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低聲道:“在想什么?”
</br>
</br>璇璣輕道:“大師兄一定為簪花大會準備了很多,可是卻因為和我撞上,讓他那么多努力都白費了。 ”
</br>
</br>禹司鳳笑道:“說得也有道理。 不過讓他努力白費的不是因為你贏了,而是因為你太不尊重他。 ”
</br>
</br>璇璣奇道:“我怎么會不尊重他?”
</br>
</br>“這是正式比武,不是兒戲。 你卻從頭到尾都不愿將他當作一個對手來認真對待,處處相讓。 這樣的話,他贏了有什么意義?豈不是讓所有人笑話么?師父曾說過,就算是比武,也要尊重對手,所謂的尊重。 便是使出你所有的本領來比拼。 在比武場上,無謂的相讓便是對對方最大地不尊重。 ”
</br>
</br>璇璣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不由呆住,半晌,才道:“大師兄是因為我讓他,所以才寧可認輸?”
</br>
</br>禹司鳳拍拍她的腦袋,道:“既然事情已經過去,糾結在上面也沒有意思。 以后還有比試,你要使出看家本領,明白嗎?”
</br>
</br>璇璣摸了摸鼻子,低聲道:“看家本領……是說騰蛇嗎?”
</br>
</br>禹司鳳一愣,兩人都想到了什么,回頭張望,就見騰蛇坐在木樓欄桿上,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嚼。 他失笑,低聲道:“不錯,你將他放出來,光是那吃功,所有人都要甘拜下風。 ”
</br>
</br>璇璣終于被他逗得咯咯笑起來,玲瓏聽到她的笑聲,急忙湊過來,連聲問:“怎么?什么好玩的嗎?你笑什么?”
</br>
</br>說話間,褚磊已經上到東方擂臺。 這一場比試,是點睛谷和離澤宮弟子之間的。 玲瓏見那站在擂臺上的離澤宮弟子身形高大,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白袍子,一頭長發也不束,任由它們散亂地披在腰下,看起來甚是不拘一格,不由湊過去問禹司鳳:“喂,這人是誰?他厲害嗎?”
</br>
</br>禹司鳳凝神看了一會,搖頭道:“我也沒見過這人。 ”奇怪,離澤宮年輕弟子里有這號人物嗎?按規矩來說,年輕弟子必須穿青袍,腰上掛各色牌子。 這人卻不倫不類穿白色衣服,腰間更沒有牌子,除了臉上那個修羅面具,他看上去并不像離澤宮的人。
</br>
</br>他朝離澤宮弟子集中地地方望去,正副兩個宮主都坐在木樓前的高臺上,姿態悠閑,對那人的裝扮也不甚在意。
</br>
</br>褚磊一聲令下,兩個弟子的比試開始了。 眾人見這兩個弟子的招數都平平,并沒有什么特別出彩的地方,看了一會便不耐煩,各自說笑去了。 玲瓏正連說帶笑地比劃著上次簪花大會地場景,忽聽一旁的亭奴低聲道:“不好!那人有危險!”
</br>
</br>眾人都是一愣,緊跟著只聽東方擂臺上“轟隆”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炸開,塵土彌漫開來,那重重塵霧中,依稀有什么龐然大物蠢蠢****,忽而繃直了身體,倒豎起來,沖破塵霧,鮮紅的鱗片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br>
</br>是一條巨蟒!
</br>
</br>“誰的靈獸?!好大的家伙!”鐘敏言驚訝得都快失聲了。 禹司鳳猛然起身,緊緊盯著擂臺上的動靜,卻見那鮮紅的巨蟒搖頭擺尾,足有十幾人壘起來那么高。 蛇是喜歡陰涼的動物,尤其這種靈獸,最受不了日光直射,很顯然,這只巨蟒被燦爛的陽光照的十分不舒服,猙獰地張開血盆大口,兩根獠牙森然發光,信子亂跳,極為不安分。
</br>
</br>擂臺上地塵霧漸漸散開,周圍地喧嘩聲也漸漸平息下來。 場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里,只見那離澤宮弟子雙手用一種古怪地姿勢微抬,手指像波浪一樣起伏波動,口中吹著尖銳的曲調,身后的巨蟒便隨著他的曲調和手勢慢慢舞動,一雙金光燦燦的眼死死盯著對面的點睛谷弟子——那可憐的人早已嚇得坐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br>
</br>離澤宮那人忽而將手指一搓,哨聲變得刺耳起來。 禹司鳳驚道:“他要靈獸攻擊!那人會死!”話音甫落,卻見那巨蟒高高昂起倒三角的腦袋,閃電一般竄下,它張開的大口,輕易就可以將點睛谷那人吞下去。
</br>
</br>眾人紛紛驚叫起來,待要救援卻已來不及。 電光火石之間,只聽褚磊大喝一聲,連縱數下,飛快擋在點睛谷弟子身前,厲聲道:“退后!不得傷人性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