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鳳凰花開  第四十四章  重振雄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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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無支祁并沒有說話。  他端著酒碗，高高舉起，像是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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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地上滿是面具的碎片，日光透過門上的花紋縫隙，點點撒在其上。  很久之后，他突然嘆了一聲，手腕一斜，將碗里的酒傾灑在面具之上。  “昔**我何等逍遙……”他喃喃說著，“豈知做人居然如此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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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罷，將酒碗輕輕一拋，咣地一聲砸碎了。  他反手抓起酒壇子，一股腦兒自己灌了下去，不過是眨眼功夫，一壇酒便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無支祁笑嘻嘻地把嘴一抹，利落地推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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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隔日便是繼位大典，流水價的祭天、禱文、列隊。  璇璣他們幾個先時還興致勃勃在旁邊看，到后來一個個都無聊到快睡著。  無支祁更夸張，明目張膽地趴在欄桿上打起了呼嚕，璇璣嘆道：“這大典什么時候能結束，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停過，也沒吃東西，我快餓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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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意歡嘿嘿笑著，眼見禹司鳳身著黑袍，站在丹牙臺上，他們這些觀看的都吃不消，何況他這個當事人，隔了老遠都能見到他頭上豆大的汗水，忍耐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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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沒辦法，多少年下來的規矩了。  這還算好的嘍！當年大宮主和副宮主繼位，大典足足辦了三天，一套儀式下來，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個個都面無人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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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三天不吃飯？！”璇璣震撼了，她偷偷摸摸站起來。  轉身想溜，柳意歡扯住她：“你干嘛？”璇璣囁嚅道：“我……我悄悄離開一小會，去鎮子上買點吃的……”她地肚子都快餓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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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哪有儀式中途離開的道理！”柳意歡硬是把她按得坐下，“好啦，馬上不就結束了！看，小鳳凰要點火開印了！待會火龍上天，他從那火龍肚子里鉆出來。  就完結啦！放著離澤宮的美食不吃，跑外面多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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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剛落。  果然聽丹牙臺上“轟”地一聲巨響，一條火龍張牙舞爪地竄上半空，盤旋不休。  眾人齊聲喧嘩，所有目光都凝聚在臺上禹司鳳身上，他已脫下上身的黑袍，跟著是中衣。  璇璣見他一件件把上衣脫掉，不由輕道：“是要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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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肋下有兩排黑色珠子。  正是封印。  她有時候興起，會去偷偷摸，偶爾試著去拔，但它們紋絲不動，弄得重了，禹司鳳就會故意板臉，去掐她臉上的肉。  據說那東西是鎖住翅膀和妖氣的，離澤宮曾有規定。  不得輕易開印，當時他受了重傷，自己開了兩個印，大宮主說要懲罰他，結果卻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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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眼下他又一次開印，肋下的珠子叮叮當當掉在了地上。  整個人幾乎是一瞬間便被金光包裹住。  他縱身而起，巨大地金翼猛然張開，果然是美麗絕倫的十二羽，帶著瑩瑩地流光，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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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無支祁也醒了過來，眾人齊齊看著他飛進火龍身體里，在其中盤旋打轉，最后發出一聲清啼，火點像下雨一樣落下，那條火焰之龍一瞬間碎開。  變成淅淅瀝瀝的火雨。  緩緩墜下。  人說鳳凰會浴火重生，百鳥都仰慕其萬丈光華。  故而浴火竟成了金翅鳥的繼位儀式。  禹司鳳順利又瀟灑地完成了這個大典，臺下傳來一陣陣巨*滔天的歡呼聲，眾人齊齊下跪，正式接受他為離澤宮新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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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好容易挨到大典結束，眾人見到酒席就像餓死鬼一樣，什么形象也顧不得，無支祁抓起一只兔子腿就朝嘴里塞，另一手還忙著倒酒，奈何他只有一張嘴，否則他一定會一邊吃肉一邊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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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身為宮主，自然不能和他們同桌，遠遠地和長老們坐在一起，不知說些什么，時不時回頭朝這里看——這傻小子肯定是想看璇璣。  柳意歡嚼著嘴里的肉，瞥了一眼璇璣，她埋頭吃得正歡，半點情趣也沒有，就算這會天皇老子深情脈脈地看著她，估計她也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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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怎么就不能長大一點！”他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一股怒氣，在璇璣頭上狠狠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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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啊！”璇璣筷子上正夾著一顆丸子，被他一敲，頓時掉在了地上，她忙不迭地要去撿，紫狐早就笑吟吟地給她夾了新菜，一面笑道：“你這個柳意歡，就撿軟柿子捏。  一整天都沒吃飯了，這會你還逼著她有什么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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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雖然是這么說沒錯，但他每次看到禹司鳳深情款款，璇璣呆若木雞，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璇璣嘴里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我知道啦……早就和司鳳商量好了，晚上我單獨給他慶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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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無支祁“嗤”地一笑，斜著眼睛調侃：“聽到沒，你這色鬼。  人家小夫妻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人家要‘單獨’慶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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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本來沒什么的事，被他這樣一說好像就有什么了，璇璣本來想害羞一下，奈何一害羞菜就要被他倆掃蕩光了，她趕緊搶過一個盤子，把菜一股腦倒進自己碗里。  一旁地紫狐只是吃吃笑，半晌，突然輕道：“你真好，璇璣。  這樣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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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什么意思？璇璣茫然地看著她，紫狐抿唇一笑，再也沒說話。  夜幕低垂，丹牙臺上火光分明，她側面的曲線姣好柔媚，睫毛低低地垂下，像兩片心神不寧的小扇子，有一種淡淡的落寞，還帶著一絲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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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紫狐……”璇璣突然吃不下飯了，怔怔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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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紫狐淡淡一笑，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摸，柔聲道：“吃飯吧，吃飽點，咱們還要去昆侖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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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忘不了這天晚上紫狐面上的笑容。  譬如她當時不懂那笑容地意味，后來終于懂得了。  回味起來，竟覺得澀然而且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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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現在，她還是有些懵懂，暗自猜測了很久，也不敢輕易說話，怕驚到她面上那種薄弱的美麗。  晚上回到臥房，她還在想。  怎么也不明白。  禹司鳳替她脫了鞋子，見她像個大頭娃娃一樣呆若木雞。  便在她鼻尖上輕輕一彈，笑道：“怎么，累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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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璇璣勾住他的脖子，輕道：“司鳳，你說紫狐一直跟在無支祁身邊，算什么呢？他又不喜歡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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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萬沒想到她冷不丁冒出這么個問題，不由失笑：“這個問題呢。  咱們慢慢說。  浴池里水要冷了，先去洗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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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璇璣點了點頭，光腳踩地上，脫了外衣，回頭見禹司鳳點燈要看書，突然一笑，勾住他地胳膊，輕道：“當上了宮主。  我可得給你個禮物。  咱們一起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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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猛然一顫，手里的燭臺咣當一下掉在地上，燭火撲滅。  黑暗里，只覺她微帶顫抖地抱上來，嘴唇軟軟貼上他的臉頰。  他攬住她纖瘦的腰身，四唇糾纏在一起。  彼時誰也想不起洗澡地事情。  暗無光線的屋子里，格外地有一種奇異的****漩渦，似要將兩人拉扯下去，直到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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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璇璣原是鼓足了勇氣****他的，沒想到他反應這般劇烈，整個人幾乎要被他的雙臂箍斷，慌亂地，驚惶地，不知找了何處來**，衣衫一掃。  嘩啦啦散了一地的雜物。  她猶如藤蔓一般纏住他。  這暗沉的黑夜里，兩人身上仿佛都散發出一層暈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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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從舌尖上吐出顫抖地****。  突然緊緊抓住他肩上結實的肌膚，顫抖著低聲道：“司鳳……你、你喜歡我嗎？”他汗濕的雙手緊緊抓住她地腿，留下淡淡地痕跡。  “我愛你。  ”他低頭，兩人激烈地吻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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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很久很久之后，璇璣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一起泡在浴池里了。  她背靠著他光裸地胸膛，為他捉著胳膊，細細擦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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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去過昆侖山，我便去和你爹提親，這次不管怎樣，也要磨得他答應。  ”感覺到璇璣醒了過來，他便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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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去過昆侖山……她心中突然有些酸澀，仰頭靠在他懷里，輕道：“咱們……真的能活著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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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又道：“離澤宮地事情我暫時無法放下，只有委屈你陪我在這里呆幾年，等走上軌道了，咱們就回西谷，到海外去玩。  我聽說海外有許多風景絕佳的仙山，蓬萊，方丈……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島上有許多花樹，風一吹過，像下五彩的雨。  你喜歡唱歌還是跳舞，舞劍還是耍拳，都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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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璇璣“咯”地一笑，“你才舞劍耍拳！我又不是賣藝的猴子。  咱們去偷仙桃吃才是正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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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饞鬼。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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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璇璣躺了一會，只覺渾身暖融融地，從發梢到腳趾尖好像都軟了下來。  不知為何，突然想到方才紫狐落寞的神情，心中有些澀然，低聲道：“紫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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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到嘴邊，卻不知該怎么說了。  禹司鳳搖了搖頭：“他們地事，我們幫不上任何忙。  一千年下來了，該結果的早就結果，沒結果的，也是沒有緣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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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是，既然無支祁不喜歡她，為什么不干脆拒絕她？這樣拖著，對誰都不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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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禹司鳳輕道：“是她自己不愿意看開，何況，難道一定是男女間的喜歡才叫喜歡嗎？無支祁應當是喜歡她的，只不過不是男女之情。  ”大概就是把她當作寵一樣來對待吧……無論是妖是人，相處起來，一旦對對方有所要求，難免會痛苦，只因要不到自己想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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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或許一生中可以得到許多東西，但最想要的那個得不到，這一生都會覺得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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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月上中天，紫狐一個人靜靜坐在金桂宮最高的那層閣樓頂上，看著夜色中安靜的大海。  月光在海面粼粼，四下里起了一陣涼風，帶來莫名清甜的花香，也帶來一陣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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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腳步聲停在她背后，一個睡意朦朧地聲音響起：“小狐貍，這么晚了你還在玩什么啊……叫我來這地方干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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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紫狐回頭看著他，無支祁滿臉睡意，不過還是很準時地來了。  晚上宴席結束地時候，她便約了他三更時分在這里相會，看起來他先睡了一覺，然后不情不愿地過來了。  “有什么話明天可以說，非要三更半夜的，搞什么鬼。  ”無支祁嘆了一口氣，蹲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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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吧！什么事？誰欺負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