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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徹底呆住了。
霧心解釋道:“我猜發生了之前那樣的事, 你心情可能會不好,所以在火堆下面埋了一些去年春節沒放光的煙火……我記得你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
不過,霧心說著說著, 又歪了歪頭:“不過,你原本不是說要他后悔嗎?怎么最后變成除魔了?”
這個疑惑被霧心放在心里有一會兒了。0000
不過, 小師妹說什么是什么,她喜歡怎樣就怎么做, 魔修本來就是應該被除去的。
霧心本來也考慮過是不是應該除魔,但是她知道小師妹喜歡柒思秋,可能更傾向于找到讓他恢復正常的方法,這才會做出這個火堆來。
師妹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
然后, 師妹眼淚尚未流盡, 卻已情不自禁, “噗”地輕輕笑了出來。
霧心愈發莫名:“怎么了?”
師妹邊哭邊笑, 神情無奈, 說:“這個世界上, 大概只有師姐能做出這種事情來了。”
霧心茫然:“我做了什么?”
“把煙花藏在火葬場下面, 把我的初戀燒了以后,還對我說像話本男主角一樣的話。”
“……?”
霧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問:“你不高興?煙花不好看嗎?”
“好看。”
師妹乖乖地點頭。
只是她一邊點著頭,一邊眼淚又如關不住的雨水一般, 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師妹的小臉哭得紅通通的, 她手忙腳亂地在用袖子擦, 可是袖子都被浸得濕透了,眼淚還是擦不完。
她哽咽幾分, 忍不住道:“師姐, 我真的喜歡過他。”
霧心一愣, 連忙將師妹抱進懷里。
這一瞬間,霧心意識到,盡管小師妹親自點火的時候很干脆,沒有片刻猶豫,可實際上,那是她在故作堅強,只為不在柒思秋面前露出弱態。
真正的師妹,要說情感上完全沒有受傷,是絕不可能的。
說實話,感情上的事情,霧心半點不懂,可是她知道,小師妹哭的時候,她應該安慰她。
霧心道:“別難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師妹埋在她肩上,將霧心當作樹一般依靠,當她的眼淚落下來的時候,霧心感到肩頭一陣涼意。
師妹埋在霧心肩上,如小獸一般嗚咽。
在霧心面前,她逐漸展露出自己最為柔軟脆弱的那一面。
“師姐,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我知道。”
“我明白他展現在我面前的樣子不完全是真實的,我很難過,我也知道我應該釋懷,不應該再對他有什么留戀的,可是感情還是很難一下子就消失。”
“我知道。”
霧心輕拍著師妹的背,然后對她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配得上更好的人。”
但當霧心說這句話的時候,師妹卻輕輕搖了搖頭。
她微弱地抽了下,從霧心懷里站好,眼眶鼻子都是紅的。
只是,她的眼神,卻意外地堅韌起來。
師妹說:“還是先算了,感情需要一些緣分,不是說來就來的。我……大概還不是很成熟,可能還不適合這么早談感情。如果要再遇到別人的話,等我再成熟一些再說吧。”
師妹稍作停頓,語氣認真幾分,道:“師姐,我想先變強。我想有一天,能夠變得像師姐一樣強。這樣……我就不必在師姐離開花醉谷的時候,只能留在原地擔驚受怕,我就可以去幫師姐,最好,我能像師姐保護我一樣,也去保護師姐。”
說到這里,師妹的語氣急切起來,她著急道:“我之前被師兄叫醒,先得知師姐你是去找小七了,后來又得知了小七竟然就是那個很厲害的魔尊,我真的嚇壞了!如果師姐出了什么事的話,我——”
師妹的語速越來越快,不過這個話題似乎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從悲傷中抽離出來,眼淚也不掉了。
她說著說著,又萬分擔心霧心,一把抓住霧心的手,緊緊握著,一寸不愿放過地使勁打量她。
“師姐,你真的沒有受傷吧?!有沒有哪里痛?他有沒有傷到你哪里?千萬不要忍著,哪里傷到了,一定要告訴我!”
師妹的眼神萬分憂慮,一副恨不得當場將她衣服都脫了檢查一遍的樣子。
霧心卻有點呆呆的。
她反應不過來,問:“我為什么會受傷?”
師妹“咦”了一聲,道:“師姐,你還沒發現嗎?小七他不是尋常魔修,而是魔尊啊!就是師伯之前反復提及的,那個年紀輕輕卻修為萬分高強的魔尊!”
說著,師妹又將柒思秋拋出來的那把劍給師姐看,道:“你看,這就是那個問天劍。”
霧心微微錯愕。
她之前是恍惚聽到師妹說了一句“魔尊”什么的,但她以為師妹那是口誤了,根本沒放在心上。
魔尊?柒思秋是魔尊?
那么一丁點修為,也沒有很強,就算得上是魔尊了?
霧心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之前和柒思秋打架的時候,雖然能感覺到他比她以前遇到過的對手都要厲害一大截,可要說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好像也過了一點。
特別是之前師伯將那位魔尊說得天賦極高、修為極強,還相當謹慎狡詐,在霧心的理解中,那人應該是很強的。可光憑她之前單槍匹馬將柒思秋從宅子里面抓出來的手感,要說柒思秋就是魔尊,她實在感覺不出來。
如果柒思秋真的是魔尊的話,那就是說……他是魔界最強的了?
而且他還被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這一屆魔修,感覺沒什么人,該不會魔界要完了吧。
霧心出神地想著。
但這時,小師妹還惴惴不安地望著她,目光鎖著她一寸不離,生怕霧心有什么閃失。
霧心一愣。
小師妹擔心極了,又追道:“師姐,你真的沒事嗎?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趕過去了,都沒做什么準備,連傷藥都沒怎么帶,柒思秋肯定不是一個人住在那里的,里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師姐,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千萬不要硬撐,我會幫你的。”
“我……”
霧心被問得無措。
她是真的沒受什么傷,不要說受傷了,她嫌弄臟的話換衣服麻煩,甚至沒讓滿宅子魔修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可是,小師妹這么關心自己,她要是什么都答不上來的話,好像很對不起小師妹。更何況,柒思秋雖然已經死了,但小師妹畢竟喜歡過他,她要是一點傷都沒受的話,顯得柒思秋很弱的話,小師妹說不定會尷尬。
霧心開動腦筋,開始拼命思考自己身上有沒有什么傷口能嫁禍到柒思秋頭上的,讓他顯得稍微強一點。
這時,霧心靈機一動,有了打算。
她連忙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一個蚊子包。
“有!當然有!”
霧心不禁感慨萬千,她當時本來只是想著偶爾做點好事,才讓那只蚊子咬自己的,沒想到這個蚊子塊還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果然行善積德是會有好報的。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看,這是我去抓他的時候,在他的宅子外面被咬的。腫了好大一塊,是毒蚊子,說不定就是他故意放蚊子咬我。”
師妹見了霧心在自己身上找半天找出來的傷口蚊子塊,先是怔愣。
霧心怕她不相信,正要再補充細節,師妹卻著急地一把扣住了她的小臂!
“師姐,你怎么能任憑自己被蚊子咬到!”
師妹焦急萬分。
“你膚質敏感,被蚊子叮后,反應會比普通人大,這個季節的蚊子又特別毒……你看,腫了這么大!”
“誒,是嗎?”
霧心本來只是隨便一說,這次倒意外地歪過頭,去看自己手臂后頭。
霧心先前被蚊蟲叮咬的地方,果然已經起了風團。
她的小臂上鼓起一個金桔大小的紅腫塊,摸起來還是硬的。
霧心向來認為自己皮糙肉厚,即使有點癢,有點痛,她都是不大在意的,反正再怎么毒,也只是蚊子,過兩天也就消了。
倒是小師妹反應奇大,看著她的蚊子包泫然欲泣:“師姐從小就這樣,一點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師弟原本到山坡上以后,便安靜地佇立看煙火,聽到小師妹的話,他竟也側目望過來。
“……讓我看看。”
師弟亦走過來,輕輕托住霧心的胳膊,然后看著,便微微蹙起眉頭。
霧心沒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一個兩個都這么大驚小怪,倒被他們圍得不自在起來。
尤其是師弟,盯著她手臂上的風團看了許久。
霧心試圖抽手,道:“不至于吧?也就是被蚊子咬了而已。”
師弟卻抿起薄唇,良久,才輕輕道:“原來師姐被蚊子咬到會這般嚴重,這么長時間了,我竟不知……”
霧心說:“我本來也沒被咬到過幾次……”
自打修仙以后,她正常都是不會被咬的,若非她偶爾主動“日行一善”,不可能有蚊蟲碰到她。
因為她以前整日與小師妹形影不離,晚上睡覺都在一起,小師妹倒是知道一點。
而這時,師妹已經在用靈氣幫霧心治療了。
蒲公英的藥效是清熱解毒。消瘡去毒,這正是她的強項。
果不其然,被師妹的靈氣覆蓋之后,霧心感到小臂上的癢痛迅速減弱。
她側目一看,只見紅腫也很快消去,已經看不出什么端倪。
霧心自己是覺得沒什么大礙的,但師妹卻緊張異常,對著她看來看去,還是道:“等回到花醉谷以后,還是再敷點草藥吧。”
“不必如此小題大做。”
霧心笑道。
她有意分散一下師弟師妹的注意力,便四處張望,想找找有沒有什么可以當作話題的事情拿來說。
這時,煙火已經放完了。
只是,霧心往外一望,卻頓了一下。
她指指天空,道:“那是什么?”
只見天空中,盤踞著大片大片的黑云,即使在深夜無光的天色,也黑得分外醒目。
師弟聽到霧心的話,便也望了一下。
然后,他回答道:“那是魔尊的魔氣聚起的黑云。魔尊的魔氣比尋常魔修厲害得多,足見其罪孽之重。那黑云一時半會兒大概散不掉了。”
霧心眨了眨眼。
她以前也除過魔,除魔后,魔修確實也會有魔氣散出來,但像柒思秋這種重到能夠形成魔云的魔氣,霧心也是第一次見。
如此說來,說柒思秋是魔尊,此言大抵不虛。
這么厚的黑云,恐怕會遮住太陽。接下來幾日,衣服大概不容易曬干了。
霧心想。
而這時,師弟卻輕輕瞟了她一眼。
霧心被他瞧得發毛,問:“干嘛?”
師弟說:“我在想,那么厚的魔氣黑云,以這里為中心,方圓數千里大概都能看見。”
“所以?”
“所以,師父可能也看見了。”
“……”
師弟這句話,可謂一言驚醒夢中人,霧心立刻就感到后背涼了起來。
師父看到黑云,就知道花醉谷中出了事,大約會立刻趕回來。
她去抓柒思秋的事,沒有與師父打過招呼。
饒是霧心并不后悔,她心里也清楚,等師父回來,必是要興師問罪的。
直到此時,她才有點擔心起來,想到師父冰冷的臉,霧心不由縮了縮脖子。
師弟見她這般神情,倒是嘴角微彎,淺淺笑了一下。
師弟這一笑,倒讓霧心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她側目問:“怎么了,你笑什么?”
“沒事。”
師弟猝不及防與霧心對視,便有一兩分慌亂。
他轉過頭,略一定神,道:“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頓了頓,說:“煙火也放完了,師姐,我們回花醉谷吧。”
“好。”
*
同一時刻,時近卯時,天色將明。
距花醉谷八百里處,有另一隱世仙門。
這仙門門派不大,但也不似花醉谷那般只是劍仙花醉谷一人的避世居所。此處好歹有三千年歷史,現門中有弟子五六十人,從師祖下來,也傳了五代有余。
他們在仙盟中不算有多少名望,可也出過幾位八重修為的仙君,門中弟子說起本門先祖,臉上也是驕傲的。
今夜,一名內門弟子帶著兩名外門小弟子,正在仙門外巡視守夜。
快到天亮換班的時候了,一夜無事,小弟子修為不高,已有些困了,不由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內門的女弟子回頭看見,當即教訓他:“打起精神來!不許睡覺!今晚是你第一次值夜,就這么容易犯困,今后要如何是好!”
“可是,師姐……”
那小弟子睡眼惺忪,人已經搖搖欲墜,似乎給個枕頭就能睡倒了。
他朦朧地道:“我真的快熬不住了,好……”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遠處一道黑煙沖天升起,剎那間就彌漫了半片天。
小弟子哪里見過這等情景,當即睜大了眼,驚道:“師姐,那是什么?!”
內門師姐回頭,只見那滔天魔氣升上云霄,簡直遮天蔽日。
這仙門雖不是名門大派,但內門師姐也是見過幾分世面的,當即便認出這是魔氣,而且絕不是尋常魔修能有的魔氣。
“那、那是——!”
內門師姐大吃一驚。
這等水平的魔氣,她生平只見過一次。
那還是十余年前,仙盟組織各大修仙門派聯合前往魔宮討伐魔尊,最后,第一劍仙花千州親自出劍,殺掉了那個喪心病狂的老魔尊。
那個時候,天空也是這般,黑色的魔云完全掩蔽天色,千里不見明光。
千州上君之劍,實在驚人,見之難忘。
內門師姐當年有幸一見后,便難以忘懷,從此提起劍仙花千州,皆是滿腔崇敬之情。她與其他弟子交流,發現人人皆是如此。
可是,那一回的魔氣,只是在魔界擴散,并未飄到人世間來。
現在,這么突然地冒出大團魔氣,又是怎么回事?
這段日子,仙盟人人都在為那個新魔尊拿到了問天劍而憂心,仙長們焦頭爛額,還沒想到解決辦法。
而此刻,這么濃的魔云,難道說,那個新魔尊已經——
看看方向,好像魔云升起之處,正是花醉谷所在之處!
內門師姐心頭暗驚,忙囑咐兩個小弟子道:“快!快去將師父叫起來!許是出了不起的大事了!”
“是!”
新入門的小弟子哪里見過這等場面,都嚇呆了,手忙腳亂地就要往仙門中奔。
就在這時——
只聽咻咻咻三聲,三枚火星飛上高空——
砰!砰!砰!
三名弟子都下意識地抬頭,只見那黑云升起之地,突然放起了煙花。
花火絢爛璀璨,如過年一般。
眾弟子:“?”
*
這一夜,無論仙門凡間,無數燈火夤夜亮起,如繁星明墜。
眾人仰望天際,瞠目結舌。
*
仙盟分會一處,無數仙人聚在高臺上,望著遠處升起的魔云,興高采烈,撫掌相慶!
“魔尊死了!”
“那么重的黑云,必是魔尊的魔氣潰散才能聚起來的!”
“可是為什么是在凡間?”
“看那方向,莫不是花醉谷?”
“啊,那就說得通了!花千州!必是花千州又殺了魔尊!”
“不愧是千州上君!”
眾人正討論得熱烈,已言辭鑿鑿地斷定,必然是花千州為民除害,手刃了那個棘手的年輕魔尊。
但這時,他們卻感到有人靜悄悄地走過來,也走到高臺邊。
那人眉頭微蹙,一聲不吭地眺望著遠處的魔云。
有人覺察到這人氣質不同尋常,側目一掃,但待看清這人的臉,便愣了。
“……千州上君?”
那仙人錯愕。
走到高臺邊上這人,一身白衣,清冷如雪,一身清風白月的儀態氣度,少有人能及其衣角。
這等風姿,不是花千州又是何人?
聽到有人這時喚千州,仙盟的仙人紛紛看過來,見到花千州居然沒在花醉谷,反而在仙盟中,皆是愕然。
“千州上君,你怎么會在這里?”
有人問。
但他失神之后,又顫顫巍巍地抬袖指向遠處的魔云,道:“可是,上君你若在此,那那邊殺了魔尊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