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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日春暖。
    小師妹一舞過后, 花醉谷中花開無數(shù)，蝶舞花飛。
    午后，霧心在庭院中練劍。
    師弟最近愛和她待在一起, 如今他又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 便得以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看著。
    小劍過來給兩人送茶水。
    他手里端著食案, 熟練地放下茶壺茶盞, 只是他動作老練，嘴上卻閑不住地要損霧心幾句。
    他見霧心在練劍, 便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笑道：“怎么樣, 霧心，修煉速度下降了吧。以后你就不是無心人了, 修煉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你就沒有以前那么夸張了。”
    霧心正好舞完一套劍術(shù), 順勢收劍。
    她沒有生氣, 反而贊同道：“確實，修煉速度比以前慢了不少。”
    小劍試圖刺激她：“你有沒有覺得很失落啊？如果只是普通的天賦好，那也沒什么稀奇的。這世上的天才可是大把大把的，你也未必總是能拔得頭籌。有前途的年輕人, 我隨便一想就能記起好幾個。
    “比如說先前仙盟派人來花醉谷的時候，我就看到流月派的秦海上君說起他新收的小弟子, 說那個小弟子才不過十來天，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他的絕學(xué)三旋劍，了不起得很呢！”
    “三旋劍？”
    “對啊。”
    “你是說這個？”
    霧心先前只是平淡地聽小劍說話, 直到他說起其他門派的劍術(shù), 霧心才想起了什么。
    她拿起心劍, 在地上一掃, 清風(fēng)跟隨仙氣, 如波晃動。
    霧心旋身出劍，只見一套劍招過后，她向前一指，劍身竟產(chǎn)生三道靈波，直直向前打去！
    那三波打在草靶上，又小而大，擊出一個圓盤般的鏤空大洞來。
    這一招，不是小劍口中的“三旋劍”，又是什么？
    小劍驚呆了，看著霧心使出的劍招瞠目結(jié)舌，結(jié)巴道：“你、你怎么會使這個？秦海上君教你的？”
    霧心搖頭：“沒。秦海上君那幾天住在花醉谷里，他早晨會起來練劍，我撞上了，不小心瞥到一眼，就學(xué)會了。”
    小劍：“……”
    霧心斟酌著，又道：“不過畢竟是其他門派的招數(shù)，他又沒有說要教我，我拿出去用不好，以后肯定不會在外人面前使的……希望過個幾年，我能自然忘掉。”
    霧心愁眉苦臉，看起來是真的在認(rèn)真煩惱要怎么樣才能盡快忘掉。
    小劍：“……”
    小劍呆了半晌，炸毛道：“你不是塑心了嗎？！為什么學(xué)得還是這么快！你真的是人嗎？！”
    霧心貌似不解：“這應(yīng)該很普通……吧？畢竟比起以前，現(xiàn)在確實慢了。”
    小劍：“？？？你好兇殘！”
    小劍似乎被氣到了。
    他“哼”了一聲，茶也不留了，端起食案就走。
    待他轉(zhuǎn)身離去以后，霧心望著他的背影，牽起嘴角，偷笑了一下。
    師弟在一旁看得無奈。
    他大致能猜到，師姐雖說看上去一臉茫然的樣子，可剛才她并非真的不知道自己修煉速度快，只是故意氣小劍罷了。
    有心以后，師姐盡管漸漸在適應(yīng)了，但偶爾還會覺得讓別人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好玩，故意去逗他們、看他們的反應(yīng)。
    相天遠(yuǎn)走過去，牽住霧心的手。
    他說：“你練了好久的劍，休息會兒吧。小劍把茶拿走了，我等下去給你拿回來。”
    霧心“嗯”了一聲。
    然后，她道：“小劍的表情，很有意思。”
    師弟：“……”
    師弟問她：“說起來，師姐你的修煉速度，真的有下降嗎？”
    相天遠(yuǎn)有點迷惑。
    理論上來說，無心人塑心以后，修煉肯定會恢復(fù)正常。但從他的視角看，這段時間下來，師姐給人的印象沒什么變化。
    雖說無心人的修煉能力，也會受他們本來的天賦影響，可像師姐這樣的，仍然太罕見了。
    霧心看向師弟，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他：“真的下降了，而且降了不少。”
    但她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倒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我感受到了很多以前感受不到的東西。
    “正像師父所說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去想，只是一味地變強，那劍在我手中，也只不過是玩具。而現(xiàn)在，我知道我為什么要用它、為什么要修煉，如今，它在我手中，才是真正的劍。”
    說到這里，她笑了笑，仰頭，看向天空。
    她想起，師父有一次問她，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他會比她強？
    而現(xiàn)在，霧心逐漸有了答案。
    以前的她，手里拿的是玩具，而師父手里的，拿是的劍。
    一把玩具，怎么可能敵得過真正的劍呢？
    只談?wù)撔逕捤俣绕鋵嵤瞧娴模嬲膹姶螅粌H僅是表面，還是精神。
    如今，她也逐漸找到了自己的道。
    所以，如今的她，勢必會比過去強。
    *
    春去秋來，四季輪回。
    不知又過了多少日月。
    這日，霧心在師父院中，與他切磋。
    兩道劍光來回閃爍。
    他們的速度都很快，旁人若是置身于外，根本難以捕捉他們的動作。
    霧心用劍去刺師父，卻被師父偏頭躲過，劍風(fēng)只看看擦過他的發(fā)絲。
    師父反手挑開霧心的劍，腿跨步逼近，試圖絆倒她。
    霧心靈巧跳起，閃過師父的攻勢，繞到他背后，卻又被花千州在空中截住。
    二人一來一往，打得難舍難分，不辨伯仲。
    在往來糾纏近兩個時辰后，忽然，霧心終于抓到師父的一線破綻，破釜沉舟，猛地向前一探——
    花千州定住！
    待回過神，霧心的劍，已筆直指在他鼻尖上。
    霧心氣喘吁吁。
    其實從幾個月前，她就隱約有了感覺，覺得自己繼續(xù)精進下去，遲早有一日，可以在師父身上找到可乘之機。
    可是真正要贏師父，實在耗盡了她所有的體力。
    花千州也從未被逼到這個地步過，似乎也愣了愣。
    不過，他看著霧心毫無怯意逼過來的劍，非但沒有懊惱，反而淡淡笑了。
    他道：“不錯，有趣，再來。”
    說罷，他撇開霧心的劍，再一次與她切磋。
    霧心一邊接招，一邊問道：“剛才，是我贏了師父吧？”
    “是。”
    “師父明明輸給了我這個弟子，怎么好像還很開心？”
    花千州眼露鋒芒，他平日喜靜，也不太愛動，可一旦使劍，整個人就會頓時鋒利起來，氣勢難有人敵。
    他回答霧心：“當(dāng)年，我也曾擊敗過我的師父。若總是贏，有什么意思？唯有望見高峰，才有攀登之趣。”
    霧心若有所感。
    這時，花千州問她：“心兒，既你已到今日，我也有一個問題問你。”
    “什么？”
    霧心看向師父。
    師父問：“你對第十重境界，怎么看？”
    霧心略作思索。
    傳聞中境界共有十重，但七重以上即可為仙。
    目前境界最高的人就是位于第九重的花千州和相朝云，還沒有人窺見過第十重。
    只是，從師父剛才的話中，她仿佛也體悟到什么。
    霧心回答：“有沒有可能……實際上，根本沒有第十重境界呢？”
    “何有此言？”
    霧心道：“若是追求之物有止境的話，那豈不是很沒樂趣？站在最高處，也只是站在最高處而已，唯有不斷前行，才能看到不同的風(fēng)景。”
    聽到霧心的答案，花千州面容和煦，反而愈發(fā)溫和起來。
    他笑道：“說得好。”
    *
    霧心贏過師父的事，并未瞞著別人。不久，花醉谷中的許多人都有所覺察。
    霧心本是花千州的弟子，一直向他學(xué)習(xí)。
    只是，現(xiàn)下兩人旗鼓相當(dāng)，甚至霧心略高一籌，繼續(xù)讓她留在花醉谷中，未免顯得拘束。
    一日，師弟見她發(fā)呆，便問她道：“師姐，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嗎？還是仍舊繼續(xù)留在花醉谷中，和以前一樣？”
    霧心思索片刻。
    然后，她道：“其實，我想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
    這件事，她也考慮過一陣子了。
    當(dāng)無心人的時候，她自己無所謂，師父也不希望她亂跑，所以霧心幾乎常年待在花醉谷中，沒怎么外出過。
    而當(dāng)下，卻有些不一樣了。
    她開始好奇外面的遼闊，想要見識自己從未見識的事物。
    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道，可是，她還從未好好打磨過它。
    霧心說：“我聽說，師父早年也曾離開自己的師門，四處游歷學(xué)習(xí)，還受到不少前輩的幫助。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曾與清光門有淵源，也不會結(jié)實你的父母。
    “今后，我也想效仿師父，去見識不同門派、不同地方的風(fēng)光。”
    霧心對師弟這樣說的時候，其實她心里已經(jīng)差不多考慮好了，只是還沒有正式宣布過。
    不過，她又對師弟道：“別的我不太擔(dān)心，只是還有些掛念你和師妹。你打算怎么辦，繼續(xù)留在花醉谷隨師父習(xí)劍嗎？”
    若是如此，他們只怕就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了。
    但霧心也有決斷，她說：“我可以隔三差五回來一趟，來看看你。另外，我也會經(jīng)常給你寫信。”
    師弟想了想，道：“我想和師姐一起去。”
    霧心驚訝：“你也一起？”
    師弟面上有些赧色，但他直直注視霧心，道：“我當(dāng)初找到自己的道，是因為師姐。所以，我想要繼續(xù)陪伴在師姐身邊。更何況……游歷本來也是一種常見的修煉方式，我遲早也要經(jīng)歷，何不趁現(xiàn)在與師姐一起。”
    他擔(dān)心霧心會拒絕，握緊她的手，拉到胸口。
    他問：“師姐，讓我陪你，好不好？”
    霧心愣了愣。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
    然后，霧心一笑，說：“好。”
    *
    游歷的計劃定下來以后，霧心也去與小師妹商量同樣的事。
    小師妹一聽就急了，道：“我也想和師姐一起！”
    小師妹努力自薦，說：“我有問天劍，飛起來很方便的！而且我會醫(yī)術(shù)，萬一遇到什么情況，可以給師姐和師兄療傷。師姐帶上我吧，我不會給師姐添麻煩的！”
    小師妹說得急切，若是拒絕她，感覺她就要傷心了。
    霧心揉她頭，笑道：“好。”
    *
    三名弟子開始準(zhǔn)備出門游歷之時，仙侍們知道了他們的打算，不知為何，一來二去之后，三個仙侍居然也打算一起出發(fā)。
    小刀說：“仔細(xì)想想，自從來到花醉谷以后，我也有好幾百年沒離開了，現(xiàn)在除了花醉谷和滿天城，我大概別處的路都不認(rèn)識了。
    “其實這些年，我在仙君身邊也學(xué)到不少，想出去試試身手，看看比起來花醉谷之前，究竟進步了多少。”
    小匕首微笑道：“我想回我原來的師門看看。我父母也都是修士，他們說希望我回家也有好幾年啦。既然你們要外出游歷，我想應(yīng)該和我順路吧？”
    小劍雙手環(huán)胸，嘴里沒幾個好詞：“既然你們都要出去，那我也出去看看吧。我得看著你們，免得你們做出什么沒常識的事來。”
    *
    眾人一拍即合，塵埃落定。
    只是，當(dāng)他們邀請師父一起走時，師父卻拒絕了。
    他嫌出門麻煩，愿在谷中守著清凈。
    眾人有些失望，不過花千州畢竟是花醉谷的主人，亦是所有人中聲望最高的。既然他不愿意，其他人也沒法強求。
    終于，到了出發(fā)的這一日。
    霧心背著行囊，領(lǐng)著師弟師妹和仙侍，恭敬地向師父道別：“師父，那我們出發(fā)了。”
    師父對她頷首，道：“去吧。”
    霧心頓了頓，又向他行了大禮。
    霧心說：“師父，這么多年來，多謝您的教導(dǎo)之恩。”
    花千州垂眸凝視著她。
    春秋荏苒，歲月流逝而去，不知不覺，霧心也從當(dāng)年那個木訥的小姑娘，一步步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她有了朋友，有了戀人，有了自己的道，亦有了心。
    花千州抬手，最后一次輕撫她的發(fā)頂。
    他說：“好孩子。”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往花間歸去。
    身后，還傳來小弟子秋藥著急的聲音：“師父，等我們到了下一個地方，會讓飛天送信回來的！”
    花千州并未回頭，只應(yīng)道：“好。”
    *
    道別弟子之后，花千州獨自回到院中。
    櫻花正是時節(jié)，淡色的花瓣翩然落下，旋著些許落寞。
    他一言不發(fā)，只取出心劍，在樹下出招。
    所有人都離開后，整個花醉谷安靜得出奇。
    恍惚憶起，其實百年之前，他便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即使后來招了幾個仙侍，但他們對他大多心懷敬畏，平日里從不敢多說話。
    過去，他便喜愛這份寂靜。
    只是，收了弟子以后，不知何時起，他這個擅長獨處的人，習(xí)慣了熱鬧。
    如今，重新復(fù)歸寧靜，他居然覺得怪異。
    ……或許，過段日子，就習(xí)慣了。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走到最后，終究還是回歸一個人。
    花千州一劍橫出，掃落飛花。
    忽然，他感覺到什么，站定，回過頭去。
    只見先前已經(jīng)離開的六個人，居然又掉頭回來了。
    小匕首問：“仙君，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啊？”
    秋藥肩上托著鳥，努力勸說他：“師父，你也好久沒有離開花醉谷了，現(xiàn)在外面的風(fēng)光，說不定和你當(dāng)年不一樣了呢？和我們一起去看吧！”
    小劍道：“仙君，你還是看著他們吧。沒有你坐鎮(zhèn)，我怕這群人到處惹事。”
    相天遠(yuǎn)說：“師父，我們會順便去拜訪師伯，說不定還會路過師父以前的師門。若是沒有師父，我們單獨過去拜訪，總覺得不夠好。”
    小刀道：“仙君，我們隔三差五會休息的，你可以自己在仙盟或者其他仙門里坐著，我們到處去玩。”
    最后，霧心道：“師父，你真的要一個人留在谷里嗎？我們都走了，以后沒有人幫你做飯、算賬、整理倉庫，還有處理各種麻煩事了。”
    花千州：“……”
    花千州：“等為師片刻。”
    眾人歡呼起來！
    花千州淡淡一笑。
    然后，他在落花中背過身，這一次，是回到屋內(nèi)，去取外出需要的東西。
    不久，一行人再度從宅邸中離開。
    不過，這一回，花醉谷莊子的大門緊閉，門上落了大鎖。
    小師妹放出問天劍。
    一群人坐在劍上，慢慢往遠(yuǎn)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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