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點，周野準時到達指定公交站。

　　前方燈光亮起。
　　周野攥緊手里的卡，目光落在前方緩緩駛來的公交車上。

　　22路公交。

　　車里似乎有不少人，大巴緩緩停下，裹得厚重的司機催促：“趕緊上車。”

　　周野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住電擊棒，抬步走上大巴。

　　車里位置坐滿小半，大多都是年輕人。
　　一對情侶正在錄視頻，說什么去墓園探險的事。
　　其他人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周野走到最后一排，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男人抬起頭，斯文俊逸的臉對上周野的目光，驚了一下，立刻低下頭去。

　　周野眉心微微一皺，感覺有些奇怪，再落座時便不自覺隔了兩個座位，離他遠些。男人抬起頭，看見女孩靜靜坐在最后一排，側臉干凈漂亮，透著淡漠。他唏了一聲，慶幸自己躲得快，沒被認出來。

　　此后大巴沒再停，一路朝前開去。

　　周野警惕著不敢睡，一直盯著大巴外，見開出市中心，一路越來越偏僻，心里有些不安。

　　雖然男人也和她提過，測試的地方在郊外，比較偏僻。

　　想到自己做的完全準備，周野平下心緒。她的行蹤早就告訴院長媽媽，隨身的手機也開著導航，如果真遇上人販子或綁架團伙，立刻就能報警并發送定位。

　　出了市中心，約莫十幾分鐘，大巴停下。

　　車上昏昏欲睡的人被一一叫醒，周野坐在座位上一直沒動，大家接連下車，黑色衛衣很小心地戴著帽子跟在眾人身后，周野跟在他身后。

　　走到車門前，掃過空無一人的司機位，周野的目光落在窗前的保溫杯上，突然朝后視鏡里看了一眼。

　　“啊！”一聲尖叫打斷她的注意力，緊接著車外響起好幾個女人的尖叫聲。

　　周野眼神一緊，下一刻耳邊響起不耐煩的男聲：“趕緊下車！”

　　那一瞬間，周野驚地頭皮發麻，雙眼橫瞪，飛速轉過身并后退。

　　司機正站在她身后，滿臉催促。

　　“快下去。”他又催了一聲。

　　周野薄唇微抿，摸了摸發涼的耳朵，走下大巴。

　　銹跡斑斑的鐵門足有好幾米寬，此時大敞開，一眼便能瞧見里頭無數墓碑，尖叫的女生們沖回來，一把推開她要往大巴上沖，車門重重一關，不顧強烈的拍打，大巴揚長而去。

　　女孩們尖叫著追喊卻無回應，男人們怒罵嘶吼。

　　周野轉回頭，掃過微亮光芒下所有人的面孔。

　　大多數人還很迷茫，包括那個黑色衛衣小哥在內，有的則是慌張無措，還有的反應比較激烈，一如這幾個尖叫的女生一樣。唯一一對比較特別的，就是那對還舉著手機拍的小情侶。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個大汗重重斥罵一聲，睡意還沒全消，此時剛剛反應過來，自己被丟在墓園外了。

　　那對情侶看著大家激烈的反應，不忍嗤笑：“坐過站了吧，22號路線的最終站就是這個墓園，而且22點是最后一班。”

　　大汗沒好氣：“你們沒坐過站？”

　　“我們本來就是來探險的啊。”

　　“真是晦氣……”大汗啐了一聲，臉色鐵青，“現在還得大半夜地走回去？”

　　坐過站？
　　恐怕不是。

　　周野看著那對迫不及待要沖進墓園的小情侶，看向站在身邊沉默的黑色衛衣：“你呢？也是坐過站？”

　　黑色衛衣搖頭：“不是，我是來培訓的……”
　　周野挑眉：“來這里？你確定？”

　　“22號線，坐到末站，沒錯啊……”他郁悶地抽出手機，兜里掉出一張卡。

　　周野將卡撿起，發現和自己的那張一模一樣，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黑色衛衣：“這是你的？”

　　黑色衛衣接過去，揣進兜里：“哦，我的門卡，謝謝。”

　　周野轉身，目光掃過在座眾人，目光變得詭譎起來。

　　半晌，她開口：“你們手里是不是都有一張卡？”

　　眾人聞言側目向她看來，仿佛毫不知情。

　　“看看，應該在你們身上。”

　　“你胡說什么呢，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跟那司機是不是一伙的？人販子？我告訴你，別想打什么歪主意！”一個青年兇神惡煞地朝周野放炮，約莫是這里太過可怕，找一個由頭發泄反而能讓他獲得安全感。

　　周野冷冽的眸眼一動不動地收回，不再言語。

　　“小伙子，你這話說的，人家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說什么人販子，你自己坐過站了，發泄在人家身上干什么。”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壯漢發話，那青年看了眼他的體格，噎了一聲，沒說話。

　　周野見眾人如無頭蒼蠅般只會發泄，跟在那兩個探險的小年輕身后準備去看看，跟這兩個知道自己來干什么的人在一起，總比和一群連自己怎么來都不知道的人要合理。

　　走了幾步，黑色衛衣跟了上來：“你要進去？”

　　周野沒說話，拉開距離，不緊不慢地保持著和那對小情侶的距離。

　　前方兩人的談話聲隱約傳來，大概拍攝了一下這些懾人的墓地，他們似乎要去什么冒險屋。

　　黑色衛衣忽然開口：“我是沈行空。”

　　說完兩秒，見人沒反應，沈行空愣了下，打量著黑暗里那張精致的臉。

　　事不關己的冷漠。

　　沈行空頓時有些尷尬，目光掃過一邊長草的墓碑，心底一涼，厚著臉皮繼續交談：“其實我是男團成員，這一次來就是想上演技培訓班的，想轉型……你是因為什么來這里？我看其他人像坐錯站，你倒不是。”

　　對方這么熱情，周野再一個字不說，未免太過無情。

　　她開口：“有個工作，讓我來這里。”

　　沈行空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看起來還很小啊，初中畢業了嗎？”

　　周野：“……”

　　從小到大，周野唯一的痛點就是她的長相，大眼睛小圓臉，骨架還比一般人小，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萌娃娃，不僅被人說小，還常因為這樣的臉惹麻煩。她一直希望自己能長得兇悍一點，這樣別人就不敢隨意欺負對待。

　　冷冷剜了對方一眼，周野語氣凜冽，“我成年了。”

　　那雙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此時微微瞪著，襯得小圓臉更可愛了，沈行空感受到粉絲說的“心空”了一下，眨巴著眼倒吸口氣，耳根悄悄浮上一抹紅。

　　“我不是那個意思，抱歉。”他低頭，“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

　　周野沒回答。

　　碰了釘子的沈行空摸了摸鼻子。

　　好吧，這是個冰山萌妹子。

　　·

　　走過長長的墓園有一片小樹林，穿過小樹林就來到了所謂的冒險屋。二人一路跟著情侶穿過小樹林，看見的卻不是什么冒險屋，而是一個巨大的舞臺。

　　準確點說，是一個用木頭搭建的擂臺。四面都裝有樓梯。那對情侶此時正疑惑地走上擂臺，四處觀看。

　　還不等周野二人靠近，對方的聲音突然消失，只有手電筒微弱的光出現在舞臺上。

　　沈行空怕了：“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

　　周野快步往前去，剛才那一瞬間，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對情侶是突然之間“憑空消失”的！

　　她跑上擂臺，果然手機和電筒都掉在地上，人沒了。

　　沈行空硬著頭皮跟上來，看著偌大舞臺，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人呢？”

　　手電筒滾到一邊，手機掉在舞臺正中央，周野走過去撿起手機，剛一起身，周圍的一切倏然變化成另一副模樣。她愣住，身后響起情侶驚詫的呼聲，以及照在地上的昏黃燈光。

　　水泥地上，映襯著她的影子。

　　·

　　昏黃燈光下，一座古舊電影院出現在面前，頂樓排列著四個大字。

　　深夜影院。

　　周野古怪地皺起眉頭，影院周圍漆黑一片，頭頂黑地看不清，水泥路一直延伸出去，仿佛沒有盡頭。

　　燈光的照明范圍有限，周野朝黑暗里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一眼，又繼續走幾步，停下再看一眼。深夜影院就那么不近不遠地佇立在那里，仿佛從未變過。

　　這一次，周野走近它，距離卻在縮減，兩個情侶站在門口研究了一陣，拿出和周野手上一模一樣的卡。

　　所以這一整個公交車上的人都是奔向同一個目的地，只不過區別在于，有的人知道而有的人不知道？

　　不對。
　　周野苦笑一聲。

　　那人和她說是玩游戲的說法說不定也是騙人的，他們這些人都是被騙來這里的，原因就在這家深夜影院里。

　　門開，兩人興致沖沖地走入，看著他們輕快的腳步，周野扯了扯嘴角，這兩人居然到現在還沒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

　　說回舞臺上的沈行空，他卻是眼睜睜看著人消失在自己眼前，瞬間害怕地渾身發軟。

　　周遭冷風徐徐吹來，帶著獨特的冷腥味，凍地沈行空牙齒發顫，四周都是漱漱飄落的枯葉，風聲仿佛是鬼在哭嚎，他眼眶一紅，咬牙邁著僵硬的步子沖了過去。

　　·

　　“你等等！”臨進門前，周野聽到熟悉的呼喚聲，果不其然，還是黑衛衣。他來不及觀察周圍，第一眼捕捉到周野就健步沖到她身邊，第二眼才注意到高大古樸的房子。

　　他瞪大眼，“這是……影院？”

　　周野走進其中，沈行空忙不迭跟上。身后大門一關，空無一人的播放廳亮起大燈，刺眼的燈光讓四人瞇起雙眼，周野迅速后退靠墻，捂著雙眼從指縫里窺探。

　　足以坐下千號人的影廳，頭頂掛滿奢華的水晶吊燈，腳下是柔軟的厚毯鋪列而成，座位沒有號碼，最前方是巨大的屏幕，他們站在二層。

　　“這是哪里啊？真漂亮。”
　　“不是說來看電影嗎？就是這里吧？”
　　“天啊，咱們市什么時候有這么高大上的播放廳了？”
　　“咦？我是不是走錯廳了？”

　　——聲音來自腳下。

　　那對情侶驚了驚，跑下樓梯去打招呼，口袋震動，周野抽出卡片，看著上面亮起半個小時的倒計時。

　　文字：請將登錄器放置在手腕。

　　周野將卡片放在左手手腕，一道光閃過，卡片顯示：是否綁定？

　　綁定？這東西還能綁定？

　　周野沉思片刻，點是。
　　白光隨卡片一同消失，周野手腕上多了條藍色波浪紋身。

　　沈行空跟著操作，卡片綁定之后留下一個和卡片等大的藍色框架，他好奇，“咦，怎么我和你的不一樣？”

　　【登錄器已綁定，信息錄入中。】

　　【姓名：周野】
　　【性別：女】
　　【年齡：18】

　　【初始信息掃描……】

　　【智力：128】
　　【體力：108】
　　【速度：98】
　　【敏捷：115】

　　【信息錄入完畢。】
　　【檢測到游戲數據殘留，是否接收？】

　　周野點擊接收。

　　【接收殘留數據，獲得積分：1000】
　　【是否進入新手教程？】

　　是。

　　——

　　五分鐘后，周野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嘴角僵硬。

　　新手教程之外，還有一份留給她的語音，正是那個誆騙她來參加游戲的大叔，他也是在幾年前被人騙來的，這些年一直茍在游戲低級副本里攢積分，攢夠可以兌換解除綁定的積分就把卡片脫離下來交接給她……

　　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真實游戲，許多人死在了游戲里，現實里也就消失了，卡片脫落清空變成新卡重新尋找主人，由人交接的卡片則根據上一任主人的意愿選擇給繼任者留下一些什么或者清空卡片成為新卡。

　　每周，卡片主人都必須參加游戲，第一次的新人必須通過電影院參加游戲，之后可綁定卡片直接傳送進游戲，沒有綁定的新手完成游戲后沒有積分，但只要可以找人接手，就能脫離卡片，安然回歸現實。

　　周野的臉漸漸陰沉下來。

　　該死的，她自己還坑了自己一把？

　　讀完規則以后，周野愈發沉重。

　　游戲介紹的一大亮點就是“通過游戲可以成為一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人”，既然如此，那位玩了十幾年的大叔居然可以放棄這些，足以可見這其中的兇險。

　　而且據他的說法，是在低級副本中茍積分，低級就這么勉強……

　　當下，周野臉色難看。

　　無法解綁又不參加游戲，會死。

　　卡片解綁以后72小時沒找到人接手會重新綁定，且需要重新來一次深夜影院。否則會死。

　　新人撿到卡片自動關聯，不在游戲前給出去，不來卡片上的指定地點，會死。

　　甚至于那些在墓園里的游戲參與者，如果沒有在游戲開始前進入電影院，也會死。

　　周野一臉嘲諷，這么說起來，他們這幾個漏網之魚還比較幸運了？

　　沈行空綁定好卡，聽到提示聲也一驚，再經過新手指導，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不是吧，這什么神仙游戲啊，難道是什么人研究的全息游戲嗎？”

　　周野看他樂觀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新手教程里說的全是好事兒，什么“游戲成功會有大量積分兌換珍惜物品”，“每周一次游戲，即時傳送”，“解綁只需攢夠積分”之類的好聽話，至于那些風險都沒有說太明白。

　　11點30分。大屏幕亮起，操作指南發布在大屏幕上，所有人拿出卡片，面面相覷，一臉錯愕。

　　周野坐在位置上，閉目沉思。

　　11點50分。眾人陸續綁定完畢，當然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沒綁定，轉身就離開。

　　【請新手玩家到管理處領取新手禮包，倒計時：9：59】

　　眼前出現藍色箭頭，周野睜開眼，沿著箭頭指示的方向走去。

　　一個機械人朝她微笑：“您好，請挑選您的新手禮包。”

　　周野隨手拿了一個，機械人開口：“請進入升降廳備戰。”

　　周野沿著他身后的小路走去，看見一個電梯門，走入其中。

　　場地偌大，四周分布有倒計時。身后有人陸陸續續進來，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神奇的體驗，周野找了個角落里待著，安安靜靜的，也沒什么人注意到她。

　　倒計時一分鐘，電梯門關閉，提示聲再度響起。

　　【本場新人100，實到人數39，淘汰人數61。】

　　“這游戲還沒開始就淘汰一大半啦！哈哈……”一個駝背青年無情嘲諷。

　　下一秒，無數人影陸續出現在電梯里。周野暗自數著人，剛剛好出現61個，也就是說，每一次的比賽人數可能都是100。

　　【本次副本難度評定等級：C。】
　　【祝玩家們游戲愉快。】

　　新人們驚呆了，紛紛和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攀談，帶著滿臉的求知欲。周野暗暗觀察著周圍，覺得這些老人身上都有種說不出的危險。

　　沈行空好不容易找到周野，硬擠過去，周野看他死纏著自己，眉頭微皺。

　　“大家一起游戲，也算同一期新人，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周野。”

　　“很酷的名字啊。”
　　“……”

　　沈行空要被這個酷萌妹搞得語死早了，但是一想到她先前的鎮定，總覺得她小小的身體里蘊含著巨大的能量，讓他非常有安全感，與其去找其他人攀談，不如和她先打好關系。

　　這么一想，沈行空忽然拿出了他愛豆團小太陽般的光芒。

　　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