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什么意思呢？就是說啊：老實忠厚的男子，懷抱布匹來換絲。不是真的來換絲，是找個機會談婚事。”

今天是語文的一節小公開課，盡管只有一個老師來聽課，但羅嬋老師已經提前告訴我們了。

在此之前，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我將我的桌子搬到了李先仁組，同秦勉坐在了一塊。

起因是因為我同我的組長發生了一點小矛盾，加上李先仁在旁煽風點火，我將計就計，搬到了李先仁組。

學生時代的課堂總離不開所謂的“加分制度”。比如上課發言積極的，考試成績優秀突出的，或者拾金不昧加班級積分的，都能加在自己的積分上。

對于我這種上課積極發言的人來說，李先仁自然是樂的自在，畢竟班會積分前幾的小組，班主任買了一點小東西獎勵。

海斌在我們進班時就收了每人50的班費，我們班有60多人，有3000多的班費可以用。

幾天前，曾湛這個滑頭鬼，借著幫張海斌買班會獎勵用品的機會，拿到了請假條，美滋滋的出去了。

回來時，曾湛還同我說：“真爽啊！海斌撥了500元班費我，我買完東西還有7塊。我直接就是一碗熱干面加一瓶百事可樂，拿捏到位！”

對于他這種不要臉的行為我是不屑的，但如果是我，我也會這么做。

“老師，這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咯？”

羅嬋有些驚訝，這名學生居然知根問底，名句后半句也能背。

“嗯，非常不錯。連后半句也會背。”

在羅嬋交代完任務后，我就基本把這首《詩經》里的詩看的七七八八了。

總結了一句話：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

“這句說的呢，便是那望郎心切的女子啊，登上了那倒塌的墻壁，望著復關。看著復關處的人影啊，是否是自己的心上人。”

有些女生發出了“嘖嘖”的不屑聲。

“老師，這女子不就是純純的戀愛腦嗎？”

羅嬋沒有回復，因為下面的詩句，慢慢讓她感到了些許的不值與憤怒。

十里紅妝，女子出嫁。她嫁給了她深愛的郎，女子眼中帶著回眸春水，無須多余的情話。她的回眸一笑，便帶來了一世長安。

新郎氣宇軒昂，乘馬拉車，這時的他仿佛有了全世界，因為他愛的女子，就快是他的了。

在戲臺故事里本應算是圓滿結局了，但在這古老的愛情里，卻并未結束。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看著課本上的注釋，我也有些恍惚了。

桑葚是甜的，那小斑鳩吃多了便會醉。在這首古老的愛情詩集中，引申出了古代的男女之愛。

“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那貌美年輕的女子哇，不要沉溺于男歡女愛之中。男子還可以脫身，女子不能脫身！

到這里，羅嬋有了些許的憤然，可能是為接下來女子的遭遇感到不公，也可能是因為男子的行為讓她覺得憤怒。

“那這首詩講到這里，為何說男女之愛中，男子可以脫身，女子不能脫身呢？下面這段話，給出了答案。”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這枯黃的桑葉啊，就如同這逝去了美好年華的女子。嫁與你之后，三年貧苦生活，而你卻不知感恩。背著我失去了你對我們婚姻的操守，三心二意。

我為你付出了我身為女子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從亭亭少女到如今枯蠟人黃。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三年來，我兢兢業業為這個家庭付出。早起晚睡，但你卻逐漸露出本性，當了施暴者。兄弟不知我的處境，甚至嘲諷譏笑我。在每個安靜的夜晚，我也只能獨自黯然淚下。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我想與你白頭偕老，他朝同淋白頭雪。苦海無涯，回頭為岸。那些我們曾經的山盟海誓，談笑說愛，你卻逐漸遺忘。

“這節課大概有十分鐘就下。剩下的時間我們也不要閑著，來聊點課文以外的東西。”

羅嬋將前門關上，又示意坐在后排的學生將后門關上了。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投進了窗子，使得教室不再黑暗。

“我想提一個問題，你們覺得愛情與婚姻是同一個東西嗎？”

沉默，大部分人都在沉默。

“不是。”

我率先發言，因為這就是我心中所認為的，曾湛也點了點頭。

“可能也有同學認識，愛情的本質是婚姻，也會說婚姻的本質是愛情。但其實這些都不為過。”

“在你們這個年紀，普遍覺得古代的愛情是美好的。路長馬慢，書信來往，余生不長，一生只夠愛一人。”

“但在這首古老的愛情詩里，婚姻與愛情卻發生了變化。愛情時，男歡女愛。婚姻時，老使我怨。”

我坐在最后一排，發覺今天的羅嬋有些不一樣，又看了看坐在我身后的聽課組老師，她放下了手中的記錄案，看著臺上的羅嬋。

“愛情于兩人來說，不需要任何的成本。只需看的上眼，你情我愿。但婚姻卻不一般，雙方都要為自己的婚姻作出彼此的忍讓。因為你們要攜手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你要慢慢接受彼此。”

“在愛情里，你眼中的ta是完美的。在婚姻里，你眼中的ta是漏洞百出的。”

張愛玲說：“也許男子一生會遇見兩個女人——白玫瑰與紅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便成了墻上的蚊子血，白的卻成了窗前的月亮。而娶了白玫瑰，就慢慢變成了粘在衣服上的一顆飯粒，紅的就成了心頭的一顆朱砂痣。”

“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里，便有滿園春色關不住，一只紅杏出墻來這樣的悲劇。”

“但你們是新一代的青年才女，你們要有對愛情的向往以及婚姻的尊重。”

“無論男女，戀愛不要戀愛腦。有人將愛情當甜點，有人將愛情當主食。”

“但對婚姻，你們要有對彼此的尊重，要恪守于己，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那天，羅嬋讓我覺得像她個瘋子，可能是因為課本的感同身受，她披頭散發，毫無形象，痛罵了文中的渣男整節課。

那天，也是我頭一次覺得，課本上真正要學的東西，被教師這樣的職業傳授給了我。我第一次關上了課本，用課文以外的東西，理解了課本讓我學的東西。

也許這才是教書育人的正在意義，而不是所謂的高考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