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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贏得尊重

    下樓的時候, 小廝簡單的說了幾句。
    說是來了一對小夫妻,坐在一樓的大廳里, 離門口最近的桌子上, 倆人只要了一碗三文錢的陽春面, 上來之后,男人先倒醋,結(jié)果,醋壺里就滾了一只蒼蠅出來。
    晉江酒樓的跑堂,可皆是人精兒,于這方面自然得心應(yīng)手,見男人把碗給他看,一筷子將蒼蠅挑了出來, 笑道:“不過一粒花椒爾,也不知怎的跑到了醋壺里,我另替客官換壺醋吧。”
    說著, 跑堂另換了一壺醋來。
    男人一倒, 刷刷,一下出來兩只蒼蠅,男人也不說話, 只將筷子遞給了跑堂。
    跑堂自然又是一頓大驚小怪:“喲, 兩枚花椒, 客官且瞧小的替你吃了它?!?br/>     于是,再換了一壺醋來。
    這一只醋壺,刷的一下, 倒出來了四只蒼蠅。
    于是,跑堂苦著臉,專門找了一只醋壺自己瞧過了里面沒蒼蠅的,苦著臉捧了過來,好家伙,這一回,男人直接從里面倒出八只蒼蠅來。
    這下,大家才覺得是找茬的上門了。
    跑堂望著一碗陽春面上黑乎乎的八只大蒼蠅,打了個醋味酸爽的咯兒,委實是吃不下去了?;剡^頭來,便見東家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康老夫人做了幾十年生意,向來以德服人,從來不得罪人的,她倒想看看,是誰敢在她的酒樓放肆,撒野。
    遠(yuǎn)遠(yuǎn)瞧著一個身材高大,臂膀?qū)掗煹哪腥苏玖似饋?。他下頜生的極為優(yōu)美,笑面朗朗,抱拳便道:“太師母在上,受學(xué)生一拜?!?br/>     康老夫人定晴看了半晌,才認(rèn)出這是竹山書院里最叫夫子們頭疼,曾經(jīng)康維楨無一日不掛在嘴邊罵的,陳杭家的二少爺陳淮安。
    再看背對著她的另一人轉(zhuǎn)過身來,笑面盈盈,亦是一拜:“錦棠見過康老夫人。”
    康老夫人瞧了眼陽春面上那一攢浮著的蒼蠅,雖不知是怎么回事,卻也明白,熟人上門來找茬,這是挑著她的短兒來的,這個節(jié)骨眼兒,正是酒樓中賓朋滿坐之時,這種事情,當(dāng)然不敢聲張。
    她道:“大姑娘,淮安,咱們且到后院里頭說,如何?”
    酒樓到底是個吃飯的地方,大堂幾桌散客,也注意到門口這桌有不對勁兒,都往這兒張望著。
    陳淮安抱著只醋壺,還是咄咄逼人之勢,錦棠卻輕輕摁上他的手。
    她道:“好。”
    不知為甚,在看到康老夫人的一刻,錦棠覺得,往酒壇子里扔死老鼠的事兒,當(dāng)不是康老夫人做的。
    一個婦人,能于大明國中經(jīng)營幾家大酒肆,家家賓客盈門,當(dāng)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
    轉(zhuǎn)身進(jìn)了后院,她親手將一只醋壺捧給康老夫人,這才道:“老夫人,若說想要挑彼此的短處,錦棠或者沒有,您開著這樣大的客棧,幌子多的是。
    如我為商,不是不懂下三濫的門道,徜若你給我只死老鼠,我便還你幾只臭蒼蠅,你的晉江酒樓沒了食客,我的錦堂香也沒了酒客,受益的會是誰?”
    這還用說,食客們不來晉江酒樓,還可以去萬花樓,去別的酒樓,生意場上行下三濫的手段,毀的只有自己。
    從陳淮安手中提過酒壇,錦棠啪的一聲,將它摔在地上。
    一股死老鼠的腐臭,伴著酒液潑灑而出,幾滴子黃湯臭水濺在谷嬤嬤的裙面上,她提著裙子便往后退。
    錦棠再是一笑:“蒼蠅是您家酒樓醋壇子里自釀的,這老鼠,也是你們?nèi)轿义\堂香的酒壇子里的。老夫人,您這般做生意,錦棠忍痛,也絕不肯再與您合作。”
    康老夫人氣的發(fā)抖,但畢竟是身出名門的大家閨秀,一猜,也知道是自己身邊的人瞞著自己,好心辦了壞兒。
    是以,柔柔一笑,她道:“大姑娘不曾把這蒼蠅當(dāng)著食客們的面倒出來,就是給我晉江酒樓面子,我又豈能不給你面子?這死老鼠的事兒,無論誰做的,我一定給你個交待。”
    只待送走了錦棠和陳淮安,康老夫人回過頭來,氣的臉色發(fā)白,也不顧身邊圍著一眾的跑堂,廚子,并掌柜,反手就給了谷嬤嬤一巴掌,指著她的鼻子道:“枉你跟在我身邊幾十年,學(xué)著照料生意,經(jīng)營酒樓,居然連羅錦棠的氣度都沒有。從今往后,這酒樓的生意,你再不必插手,徜若再敢插手,我將遣你回?fù)P州,好好兒的養(yǎng)老去吧?!?br/>     不用說,敢欺上瞞下,往酒壇子里塞死老鼠的,除了谷嬤嬤,沒別人。因為,唯獨她知道,康老夫人為了不肯接納葛牙妹那個兒媳婦,如今有多痛苦。
    谷嬤嬤嚇的,撲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康老夫人又回過頭來,指著掌柜說道:“都說過多少回了,酒樓之中,絕不可有藏污納垢之處,今兒是陳淮安發(fā)現(xiàn)咱家的醋壺里有蒼蠅,徜是別人,抱著這只醋壺訛咱們一筆,給是不給?
    而一個酒樓,連醋壺這種小東西都打理不好,別的地方得臟成什么樣子?若是叫人知道,誰還敢來吃你家的飯?”
    掌柜跟在老夫人身后,連連兒的應(yīng)著是,一只只兒的,把醋壺子全部收進(jìn)廚房,仔仔細(xì)細(xì)兒的,去清洗了。
    康老夫人扶著春嬌姑娘的手出了酒樓,如此半夜,還準(zhǔn)備要趕回渭河縣去。因為怕兒子會不辭而別,這些日子她不敢離家的守著。
    望著夜空中遙遙一輪明月,她道:“原本,我是真的嫌棄葛牙妹,整日化著個白臉大紅唇,性子又急又躁,渭河縣無人不嚼她的舌根子。可是,她從竹山書院之中說走就走,毫無一絲留戀。便羅錦棠,也是她教導(dǎo)出來的,大氣知禮,懂得退讓,但又絕不妥協(xié)。
    你說,葛牙妹若是做咱老康家的兒媳婦,就只把她養(yǎng)在家里,不叫她出門宴客什么的,可行否?”
    顯然,因為今日羅錦棠占著理兒,抱著一壺子的蒼蠅,卻沒有興師問罪,沒有大鬧晉江酒樓,康老夫人的心已經(jīng)有幾分活了。
    葛牙妹這么個中年寡婦,她其實已經(jīng)不嫌棄了。
    只是因為世俗固執(zhí)的偏見,還不肯松口而已。
    大丫頭春嬌笑道:“奴婢覺得,只要咱家少爺喜歡,就沒錯兒?!?br/>     要說,兩輩子以來,錦棠還是頭一回在陳淮安這潑皮無賴的方式中得益受利。
    上輩子她從寧遠(yuǎn)侯府出來,身邊只有林欽去時留下的一把劍,依舊開門做生意,相府的人也是這般欺負(fù)她,不過那時候最好,最疼她的丈夫死了,在京城無依無靠,也就只有任人欺負(fù),砸爛了桌椅,砸爛了腦袋,揩把臉交了保護(hù)費,閉上眼睛緩過氣兒來,生意還得照做。
    被人欺負(fù),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律法向來只威懾和約束她這樣的良民。
    而陳淮安這樣的無賴,恰是曾經(jīng)掌過大理寺,掌過法的,掌法,知法,犯法,律法就是他們用來欺負(fù)良民的工具而已。
    今日若非他先聲奪人,從醋壺里倒出蒼蠅來,她也占不到上風(fēng),康老夫人也不會于她另眼相看,說到底,陳淮安這種無賴,總有他的可取之處。
    春夜風(fēng)微寒,騎上刷的干干凈凈,肚子鼓圓圓的馬,陳淮安牽著韁繩,就走在她身邊。
    “你怎知他家的醋壺里有蒼蠅?!卞\棠忽而問道。
    陳淮安道:“就好比人本身是個五谷輪回之軀,再冰清玉潔的美人,也得吃喝拉撒。酒樓之中,最藏污納垢的就是哪只醋壺,尋常小廝們只會往里面添醋,頂多抹一把面子,不會多動它,而食客,也只會提起來倒醋,沒人會揭開看,但只要搖上幾搖,誰家的醋壇子里面不臥著幾只死蒼蠅?!?br/>     錦棠吐了吐舌頭,白齒咬著紅唇搖頭:“我往后再也不吃酒樓的面了?!?br/>     走至州府大門外不遠(yuǎn)處時,陳淮安伸手,自掖下將錦棠抱了下來,道:“趕明兒成了舉人娘子,雇個會掂勺的婆子來專替你做飯,又何必去吃酒樓一碗面?”
    錦棠旋即挑眉:“就你臉大,上輩子考個二百五,如今還敢托大,自稱舉人?”
    陳淮安苦澀一笑:“就為了你為商時不叫人欺負(fù),我也必定得考個舉人回來不是。”
    錦棠應(yīng)付著笑了一笑,并未說話。
    但止這一笑,已比上輩子動不動出言挖苦,他牽著馬,她要不順心,還要踩他的腦袋兩腳泄氣兒時強多了。
    到了府衙的后門上,早有人等著陳淮安,陳淮安將錦棠安置到了門房里,說道:“你且在此等得片刻,我進(jìn)去辦件事兒,約莫半個時辰就會出來。”
    錦棠應(yīng)了聲好,遙遙看著陳淮安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進(jìn)了州府大院,心中忽而一念,重生回來之后,瞧著他也不像是個沒心沒肺沒良心的。
    那上輩子,害她八個月的胎兒小產(chǎn)的事情,當(dāng)只是黃愛蓮一人所為,與陳淮安沒關(guān)系吧。
    他也曾,期待過那個孩子出生吧。
    畢竟,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幫葛牙妹贏得尊重,才是嫁進(jìn)康家,而不受老夫人輕蔑的關(guān)鍵啊。
    錦棠會繼續(xù)努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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