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冷笑,“什么七叔?不過看在同族份上,敬他是個鄉老,真好意思拿捏著擺譜,來當長輩么?咱家誰又吃過他家大米,穿過他家的布?這個你們不用管,娘自會料理。”</br> 要說居移氣,養移體。</br> 蕭氏如今算是漸漸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對從前刺頭一樣的窮親戚們,也不覺得頭疼了。</br> 尤其尉遲圭的信中說,把那幫子拎進軍中的叔伯們,除了少數幾個心性不錯,肯吃苦上進的留了下來,其余皆都趕得七七八八了,她也不怕做個惡人,把尉遲燈給趕回老家去。</br> 橫豎盤纏銀子都少不了他們的,也帶來京城開過眼了,有哪點對不起他們?</br> 就算回了鄉下罵幾句,又豈能傳到京城來?</br> 不理也就是了。</br> 但這位七叔,顯然也看清了形勢。</br> 回頭就主動找到蕭氏,表示自己兩口子日日吃白飯,心里很是不安。</br> 看將軍府后頭花園挺大,有些地空著也是空著。他們兩口子愿意去種些菜養些雞,給府中食用,也算是打理花園了。</br> 蕭氏覺得不錯。</br> 橫豎她家出身低,種些瓜菜,還顯得不忘本。便把他們夫妻留下,自此在府中打理花園。</br> 后來連尉遲海都忍不住,時常跑去照看,那就更好了。</br> 這些俱是后話,此時再看來信,尉遲圭方說起自家人。</br> 先是姐姐一家。</br> 他讓蕭氏轉告朱寶來,別急著自食其力。不如先去幫他打理皇上賞的田莊,順便了解京城行情,再謀前程。</br> 為了照顧姐夫面子,他也是有條件的。</br> 姐夫打理這些產出的兩成,歸他自己所有,余下才交給蕭氏。</br> 嗯,這是從許惜顏那里偷的師。</br> 聽說她與衛績的合作,大將軍覺得很好,就機智的照抄了。</br> 蕭氏語重心長,跟女婿道,“……二郎信上都說,咱們如今在京城,就是同一條繩上的蚱蜢。如今你兩個弟弟還小,娘不靠你,能靠誰去?你先幫著娘把家里收拾好,回頭你要怎么闖蕩,都隨你。”</br> 兩個小舅子也連連點頭,朱寶來心中熨帖,自然應下。</br> 再往下看,如果說大將軍對姐姐姐夫,猶如春天般溫暖,對兩個弟弟,就有如冬天般冷酷。</br> 你倆小子有福,能在家里安安生生念書,就惜福吧,別等著哥回來抽你們!</br> 四弟年紀小,天真老實,他不太擔心。</br> 唯一擔心的是尉遲均,正是半大不小,最叛逆的年紀。</br> 所以尉遲圭讓衛績,徑直列了一張書單出來。</br> 兩個弟弟哪怕是在書房坐到屁股生瘡,頭發掉光,也非得把這些書讀完不可。</br> 然后他們愛干嘛干嘛去,他又不是親爹,才不管那么多。</br> 可這,這也太狠了!</br> 尉遲均捏著那張衛績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的書單,臉都快綠了。</br> “這,這要讀完,我頭發都白了吧?”</br> 蕭氏笑得開懷,她等了半日,就等著看兩個兒子此刻。</br> 說實話,看到書單時,她都頭皮發麻。</br> 不過不如此,能鎮得住二人?</br> 此刻一臉慈母愛的假假安慰,“你們如今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說話你們也不愛聽。但你哥說得對,總得先把這些書讀了,隨你們翅膀硬了飛哪兒去,但沒讀完之前,呵呵,都老實給我在家呆著!”</br> 這也是蕭氏不著急送倆兒子去太學的緣故。</br> 有這份書單壓著,小哥倆清閑不了。</br> 至于楊荔枝,尉遲圭也格外提到了。</br> 這表妹實在太可憐了,蕭氏就留在身邊當女兒養吧。過幾年送一副厚厚嫁妝,給她找個好夫婿就是。</br> 但尉遲堅的婚事,尉遲圭讓蕭氏絕不要沾手。</br> 大伯那一家子的尿性他太清楚了,不管好與不好,將來總有話說。若是催逼起來,只替他準備一份聘禮便是。</br> 信到這兒,正事就說完了。</br> 一向少言的尉遲秀,插了一句,“二弟如今行事,倒越來越象爹了。只比爹更有決斷,象外祖。”</br> 蕭氏深有同感。</br> 尉遲炎過世時,兩個小兒子還小,不太記得了。但身為長女的尉遲秀,卻感情很深。</br> 在她眼里,沒讀書的親爹,可比讀了書的大伯聰明得多,也更會為人處事。</br> 但壞就壞在心太軟。</br> 總對那偏心眼的祖父和自私的大伯,諸多忍讓。鬧得最后自己短命,還連累妻兒受氣。</br> 但尉遲圭就不一樣了。</br> 他既學了親爹的精明能干,行事又強悍果決,絕不拖泥帶水。肯照顧可憐的表妹,也能對堂兄撒手不管。</br> 這一點,真是隨了那個鐵齒鋼牙的狀師外祖。</br> 只是信的最后,尉遲圭還給全家留了一句話。</br> “尉遲家此后在京城,寧可小錯不斷,絕不可毫不犯錯。切記切記!”</br> 蕭氏當時就怔了。</br> 反反復復把這句話看了好幾遍,至今沒想明白。</br> 如今叫兒女女婿一起參詳,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br> 為什么要犯錯,平白惹人笑話?</br> 這個大家琢磨半天,都看不懂了。</br> 尉遲秀道,“要不,還是請郡主來問問?”</br> 蕭氏的臉,一下就拉了下來。</br> 她就是不想去問許惜顏,才自己琢磨的。</br> “咱家都是傻子么?什么都去問別人!也不知你弟弟在匣子里裝了什么。”</br> 這,就是她的第二個目的了。</br> 要是有人提議打開看看,那就最好不過了。</br> 蕭氏雖然沒念過書,但基本的品性還是有的。</br> 瞪了那匣子半宿,她還是沒打開。</br> 如今拿出來給兒女們看看,也是盼著有人出這個頭,她就可以解解惑了。</br> 誰知就連最叛逆的尉遲均都不去碰,“既是給郡主的,趕緊給送去唄。萬一有正經事呢?”</br> 蕭氏捏捏衣袖,“我那不是……怕你哥一時糊涂,送了不該送的東西么?你們就不好奇?”</br> “怎么可能?哥哥如今可是大將軍,怎會不知忌諱,亂送東西?何況還有衛校尉在他身邊提點呢。”</br> 這是親生的,親生的。</br> 蕭氏心思復雜,“那萬一,衛校尉忙,沒看著呢?”</br> 還是尉遲秀看出了蕭氏的不對勁,“娘您是不是想得有點多了?這匣子大老遠的從前線送回來,一路不知得經手多少人,真有不合適的東西,怎好往里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