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孝順，也是弟妹的福氣。桐姐兒的親事，我也會幫忙相看的。”</br> 比起鄒大太太的假惺惺，許遂卻是多想了一層。</br> “可這樣一來，樵哥兒的學業，就要耽誤好一陣子了。”</br> 他到底是大家長，多幾分責任心。</br> 就算不是他親孫女，也盼著家中子弟光宗耀祖的。</br> 鄒大太太顯然沒這覺悟，假假道，“學業耽擱一陣子，回頭再補就是，孝道可是大義。總不好讓二丫頭一個姑娘家，陪弟妹出門吧？”</br> 萬一真給許樵考中功名，越發襯得許松無能了。</br> 柏二太太睨了嫂子一眼，沒吭聲。</br> 要不是顧忌到許松，不想弄得家族不睦。也是不想許樵少年成名后太過驕傲，壞了心性，早讓他去考個功名回來了。</br> 許觀海前兩年就私下跟母親說過，以侄子的功課，考個秀才不費吹灰之力。</br> 不過如今也好，帶許樵出去看看人間疾苦，回頭再做起學問，就比那些紙上談兵要強上許多。</br> 且多一個孝順名聲，日后于他做官，也大有禆益。</br> 許惜顏也是思量至此，才提議帶他出門。</br> 柏二太太不是個嬌慣孩子的長輩，更知道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所以許惜顏此舉，倒是暗合了她的心意。</br> 這丫頭為人處事，目光長遠。</br> 好吧，也是一眾孫子孫女間，最象她的。</br> 許遂想想也是，最后還是同意了。</br> 只叫跟許觀海說一聲，也給侄子布置些功課，千萬別在外頭玩野了心。</br> 柏二太太應下，等回了房，又把媳婦尹氏叫來，囑咐了半天。</br> 家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許桐了。</br> 大姑娘是在她跟前養大的，如今要辦及笄禮，回頭還得說親，柏二太太不能親自盯著，實在不甚放心。</br> 倒不是擔心尹氏會坑親閨女，只怕她沒經驗。她們這一走，至少小半年，到時若看好了什么人，最好等她回來做決定。或者去請許太夫人掌個眼，萬萬不可輕忽。</br> 等尹氏應下，她才去收拾行李。</br> 可尹二奶奶一回房，就悄悄哭了。</br> 柏二太太沒瞞著許太夫人，也沒瞞著她。</br> 所以尹氏知道，婆婆這次出門，其實是很兇險的。</br> 那為何，一定要把她兒子帶去呢？</br> 有一個許惜顏不就夠了，為何非要添上許樵？</br> 要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但當娘的，到底偏心。</br> 想找女兒商量個對策，偏還不在。</br> 丫鬟道，“大姑娘去二姑娘那里了。”</br> 尹氏越發不樂了。</br> 這親哥哥都要出門了，她跑那兒去干嘛？</br> 不過想想，女兒不在也好，尹氏瞧著桌上一盤杏仁，忽地有了主意。</br> 那邊小院。</br> 書房里丫鬟們忙進忙出，正拿著許惜顏給的書單，替她打點行李。</br> 另一頭的小客廳里，許桐手邊擱著杯香茶，人卻坐在那兒生悶氣。</br> “我又沒讓你去替我請人。”</br> “就算祖母叫你去的，你怎么就那么聽話呢？”</br> “還把自己弄傷了。難道要我感激你？我才不會！”</br> 她自顧自說著，幾欲淚下。</br> 她又不笨。</br> 今兒一聽說許惜顏受傷，顏大太太又親自來家里，說定了及笄替做主賓之事，許桐聯系前因后果，就全明白了。</br> 心中也不知為何，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酸又軟又澀，還莫名憋著一股氣。</br> 耐著性子送走了顏大太太，想來她這里理論，偏又聽說許惜顏要走了。</br> 她，她就更生氣了。</br> 就算親眼見過許惜顏臉上無事，只手上有傷，還是很氣。</br> 許惜顏略覺頭疼。</br> 要是許桐來跟她吵架，來跟她講道理，都行。</br> 怎么說著說著，她自己先哭上了？</br> 她，她也不是很會安慰人啊。</br> 思忖良久，少女最終悠悠嘆了口氣。</br> “大姐姐這樣別扭性子，將來，怕是要吃虧的。”</br> 許桐一愣。</br> 嬌美的少女，明眸誠懇。</br> “大姐姐是長姐，總習慣了照顧別人，卻不習慣被人照顧。但偶爾示弱，也無事。我打小跟姐姐并不親近，但若有人針對我，大姐姐總是立即站出來幫我。我今天為大姐姐做的，也是一樣道理。我們都是許家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大姐姐好，就是為我自己好。所以大姐姐，真不必如此介懷。”</br> 這番話，說得許桐又看了她半天。</br> 突然起身，“我走了。你，你趕緊收拾吧。”</br> 快步沖回自己小院，躲在屋里，又哭了一鼻子。</br> 這回，就全是感動了。</br> 之前鬧別扭，無非是覺得自己一個當姐姐的，居然麻煩到了妹妹，尤其還弄得許惜顏受了傷，心里很是過意不去。</br> 所謂的氣，不是氣許惜顏瞞著她做了這些事，而是氣自己的不爭氣。</br> 為什么不能早點發現祖母跟她的小秘密？</br> 又為什么要辦這么隆重的及笄禮，非要請顏大太太作主賓？</br> 就算這些不是許桐要求的，但畢竟事情因她而起，所以許桐這樣富有責任感的長姐，就把一切都算到自己頭上了。</br> 可許惜顏的理解，又讓她的氣，煙消云散了。</br> 這個妹妹，是個真正體貼的人呢。</br> 許桐不由得又開始操心，妹妹替她做了那么多，那自己能給她做些什么？</br> 次日一早，許桐頂著熬紅的眼睛，給許惜顏送來兩雙襪子。</br> “……出門在外行路久，腳上肯定有濕氣，多兩雙襪子替換，總能舒服些。只時間太趕，都沒來得及繡什么花，針線也有些糙，你別嫌棄。”</br> 許惜顏瞧她一臉不安，第一次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多謝大姐姐，我很喜歡。”</br> 許桐回握著妹妹的手，也是頭一次發現，其實她的手很軟，很暖。</br> 完全不象她清冷的外表，倒象兩只綿軟的小兔子。</br> 也許，這才是妹妹的內心。</br> 于是，她也放松的說笑起來。</br> “一路上若有什么事，可別客氣，盡管使喚哥哥。哎，娘，哥哥呢？”</br> 尹二奶奶目光躲閃，“這孩子，也不知吃壞了什么，竟拉起肚子……怕是，怕是出不得門了。”</br> 許桐一愣，哥哥都多大的人了，還能吃壞東西？</br> 柏二太太淡淡，“既如此，樵哥兒便留下吧，我們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