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連成安公主這么一貫不操心的人，都忍不住上下打量許樵一眼。</br> “你能照顧得好他？萬一有個什么，你就渾身十八張嘴，都說不清了。”</br> 她是不聰明，卻又不傻。</br> 宮里女人爭寵的戲碼，打小見得多了。但象尹二奶奶那般潑油毀容的手段，也算是狠毒的。</br> 人人皆知尹二奶奶如今看鳴翠母子，猶如眼中釘一般。許樵還要把小弟接回去，不是給自己找事么？</br> 可許樵文雅一笑，“多謝嬸嬸關心，我能照顧得好弟弟。本來昨兒就有這心思，只我也才回來，屋里亂糟糟的。這不趁著一早收拾好了，就趕來接他了？二妹妹，謝謝你啊。小七，跟哥哥走勒！”</br> 許云柯嗷嗷叫著，歡天喜地扒著他的脖子，高高興興跟人走了。</br> 許觀海略遲疑，“這事，你二伯知不知道啊？”</br> 許惜顏卻眸光微垂，極是放心，“二哥哥，能照顧好七弟。”</br> 跟她出門一趟，許樵可不是從前家里那位嬌生慣養的二少爺了。</br> 他敢做出這樣決定，就敢負這樣責任。</br> 至于尹二奶奶，她敢下手么？</br> 如今她要是敢碰許云柯一指頭，頭一個被千夫所指的，就是親生兒子許樵。</br> 她要是不想逼得獨子跟她母子決裂，還得求神拜佛，讓庶子千萬別出事。</br> 果然，聽說許樵又把庶子抱回來了，尹二奶奶先是一喜，隨即就恨恨的拍斷了兩根長長指甲。</br> 而許樵那邊，據說抱著小弟，把全院子的下人都叫來，當眾發了狠話。</br> 從今兒起，他就跟小弟，同吃同喝，同睡一張床。</br> 要是弟弟有半點磕著碰著傷著，誰都別跟他說多少年的主仆情份。也不必求情告饒，連同一家子，統統趕出去。</br> 有誰狗膽包天的，盡管來試！</br> 這么一來，許云柯在家中的地位，徹底穩了。</br> 有個這么肯護著他的嫡兄，下人們怎么都不敢動他分毫了。</br> 許潤去跟許太夫人請安的時候，老太太也聽說了，微笑著看他一眼，“你倒是會生兒子。”</br> 其實老太太本就沒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氣，兼驚嚇一場，昨兒才說不出話來。吃了藥安安穩穩睡上一覺，今兒就好多了。</br> 許潤略欣慰，“出門一趟，懂事多了。也是跟著二丫頭，長進了。”</br> 他將鳴翠母子托付給許惜顏，那是沒法子的事。</br> 總不好大過年的，鬧得家宅不寧。</br> 但許樵肯把弟弟接回來，就是他與尹氏母子之間的事了。</br> 既逼得尹氏不能下手，護住了弟弟，對外也可以說他們一家還是兄友弟恭，并沒有兄弟鬩墻。</br> 不僅于他自己，于許潤，于整個許家，都是有利的。</br> 可嘆尹二奶奶就看不明白這一點。</br> 或許也是這些年許家太過寬容，讓她有些迷失了。</br> 但如今兒女都這么大了，許家也不可能故意去矬磨這個媳婦。所以許太夫人反而勸許潤，回頭再與尹氏好生說說，盡量一家和睦。</br> “再有一事，就是趁你在家，把兩個孩子的親事訂下來吧。不用管松哥兒，你先把人家訂下來。回頭成親，還是讓松哥兒先就好了。尤其桐丫頭，她姑娘家不比兒子。媳婦接得不好，還可以慢慢教。姑娘嫁不好，可是坑她一輩子。她又不比二丫頭剛強，真遇著心思不正的，那就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肚里咽了。”</br> 許潤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故此不打算讓她遠嫁，就在京城擇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哪怕門第沒那么出挑，人好就夠了。”</br> 許太夫人連連點頭。</br> 從前小時只覺許惜顏性子冷清，不討喜。</br> 但如今漸大，一群孫兒孫女當中，全家大概最不擔心的，就是她了。</br> 她從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br> 親爹親娘吵到她睡覺，都要甩臉子，發脾氣。</br> 日后嫁人誰敢待她不好，她定會找足了理由，把人家掐得死死的。再包袱款款，帶上嫁妝回娘家。還極有可能，要坑上夫家一筆。</br> 程度如何，就看她心情了。</br> 所以許惜顏高嫁低嫁無所謂，全憑她高興。</br> 但許桐不行。</br> 小時看她還好，但如今看來，卻是行事太周全，太顧及別人想法了。</br> 若嫁得太遠，或是門第太高，許家日后使不上力，以她胳膊折了袖里藏，報喜不報憂的個性，怕是要吃大虧的。</br> 說著許太夫人又想起許汶來，“要說你娘也是個會生的，你大姐多伶俐潑辣的一個人呀，二丫頭就更不必說了。就她底下兩個妹妹，瞧著也不是沒心眼的，怎么反大丫頭這般讓人操心？她要是肯象她娘，也好呀。”</br> 這……</br> 許潤也沒法說了。</br> 女兒骨子里的正直與善良，其實更象他。</br> 但他好歹是個男人，小事吃點虧，大事不糊涂就好了。</br> 但許桐偏偏是個女兒家，一輩子要在內宅討生活的。</br> 她要能活得自私一點，長輩們反倒安心。</br> 可許桐顯然做不到。</br> 所以許潤覺得，回頭還是多替女兒留些心，盡快定下好人家吧。</br> 許太夫人感慨幾句，也岔開了話題。</br> “長津怎么還沒來，五房那邊不會出事了吧？”</br> 許長津素來是個懂事的。</br> 昨兒許潤柏二太太一行回府，他早知道這事，本該來接的，怎地不見人？</br> 回頭許家得了嘉獎，更該前來道喜，幫著應酬，偏也沒來。</br> 老太太今兒醒來還問過一句，都說沒見著那邊四爺，她就有些擔心了。</br> 也怕梅二奶奶跟尹二奶奶一般，又作起什么夭蛾子，給人添堵。</br> 許潤正說打發人去瞧瞧，二房那邊的三爺許泓，著急忙慌的趕來了。</br> 許太夫人心口一緊，“可是五房又出了事？難道又遭賊了？”</br> 許泓意識到失態，趕緊拍拍面頰，收斂神色，“老太太別怕別怕，沒賊，是五房老大和老三回來。”</br> 這回連許潤都愣了，“那邊老大不是在做官么？怎么悄沒聲息的就回來了？”</br> 怕是出事了吧？</br> 確實出事了。</br> 但具體情形許泓也不知。</br> 只知昨兒許長津本要過來時，五房突然接到消息。</br> 說是老大一家回來了，陷在某處雪里，還有病重的，急等著家里人去救。許長津一聽，就趕緊召集家丁，趕去接人了。</br> 怕壞了長房的好興致，特意讓梅二奶奶今兒過來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