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惜顏優雅的擱下茶杯,明眸沉靜,“今日前來,除了太太盛情相邀,還有一樁小小生計,不知府上有沒有興趣?”</br> 生計?</br> 蕭氏聽得莫名其妙。</br> 她家全是鄉巴佬,種田放羊還差不多,哪會做生意?</br> 就女婿朱寶來,如今打理家中田產都忙不過來,哪里還騰得出手做別的?</br> 不過蕭氏想想,試探著問,“那,要不要把我女婿找來?只他今兒不在家,恐怕要改日了。”</br> 懂得不一口回絕,委婉的訴說難處,就是很大的進步了。</br> 許惜顏挺滿意的,“不必,太太且先聽我細說。我母親的公主府上,跟人合作,出產一種便宜耐用的竹紙,賣得還不錯。我父親就想問問府上,有沒有意思,也帶回你們寧州老家去賣?就照顧親戚們,也是好的。若怕沒經驗,我家也可尋幾個伙計幫襯。”</br> 她都說得這么直白,蕭氏頓時就明白了。</br> 簡直是如獲救星!</br> “好!郡主這般賞臉關照,不是白給我家送錢么?這事我們家做!”</br> 蕭氏一口應下,還問許惜顏,“幾時出行?”</br> “寧州離京城不算太遠,聽父親說,要走倒不如趁著臘月前走。雖天氣冷上,但湖面江面都凍結實了,反而無事。最怕等到明年開春化雪的時候,倒是不好上路,且又白耽誤小半年工夫。”</br> 蕭氏喜出望外,“正是正是。當日我們從老家來,就趕上年后開春。那個泥巴厚的,一腳下去半截泥,可是難走得很。”</br> 許惜顏打斷她即將扯遠的話題,給了個建議,“要做生意,自然是在省城好一些。到底地方大,人也多,比回到鄉下強。”</br> 蕭氏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看向尉遲海,“爹,您不是總說想在老家起個宅子,日后好葉落歸根么?我看呀,不如就去寧州省城先置個宅子。日后寬裕了,再著人回鄉下慢慢修著。您看如何?”</br> 這,這自然是好。</br> 可尉遲海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兒媳婦突然好說話了?她之前不是一直說錢不湊手,不同意么?</br> “那,那叫誰去?難道你想叫你女婿回去?呃……寶來雖然能干,可這尉遲家的宅子,讓他一個姓朱的去修,不大好吧?”</br> 且老頭也舍不得便宜了外人。</br> 知道他又開始犯自私多疑的老毛病,蕭氏腹內冷笑,面上和氣。</br> “寶來自然不合適,他才幾歲,哪主持得了這般大事?且郡主給尉遲家的生意,也不好給他一個外人管著。”</br> “那你是意思是——不行不行,你大侄子還要讀書呢,他也走不了。他不走,他爹娘一家自然也不能回去。”</br> 尉遲海還在心里扒拉著,蕭氏索性戳破。</br> “我的意思是,把這生意給妹妹啊!小姑不是一向說,自己嫁妝拿少了,虧得慌么?如今既有這么好的機會,索性叫她回寧州,做起這門生意如何?也算和妹夫衣錦還鄉了。”</br> 這這這——</br> 尉遲海張大嘴,半天沒說出反駁的話來。</br> 若給尉遲牡丹,那還真不好拒絕。</br> 自從蕭氏當家,改發月錢之后,尉遲牡丹和楊靜這兩口子,再沒一日消停。</br> 從月初發錢能爭到月尾,又為家中的雞毛蒜皮,油鹽醬醋,鬧得雞犬不寧。</br> 平心而論,就算京城物價貴,但三口之家,又不給房租,五兩銀子,真心夠開銷了。若是會精打細算,還能攢下些來。</br> 但問題是,那兩口子是過日子的人嗎?</br> 上半月得了錢,就比著大魚大肉,花天酒地,各種亂買。</br> 到了下半月沒錢,就跑到尉遲海跟前哭窮,蹭吃蹭喝。連尉遲海的衣裳點心,都要打包帶走。</br> 略說上兩句,尉遲牡丹就理直氣壯的回嘴。</br> “我不好,都是爹沒教好。如今你就得管我老!”</br> “再說你攢那么多銀子干嘛?又帶不進棺材里去,給我花些怎么了?”</br> “每月足足十兩呢!還這么多人伺候著,吃穿都不用錢。叫你給我五兩都不肯,小氣!”</br> 再如何深厚的父女之情,都經不起這般日日矬磨。</br> 尉遲海就不明白了。</br> 從前窮的時候,看女兒還行,不時說個貼心話,還買兩塊糕點哄著自己。怎么如今有錢了,她反倒越發讓人討厭了呢?</br> 若不是看在他的面上,尉遲牡丹每月連這五兩銀子都討不到,她怎還好意思嫌少?</br> 人心啊,</br> 就是這般不知足。</br> 還有女婿楊靜,就更討厭了。</br> 如今有了錢,兼畏懼尉遲圭,他倒是不敢再打女兒,打媳婦了。</br> 但他還是跟從前在鄉下一樣,好酒,好賭。</br> 京城的銷金窟,比鄉下可多多了。</br> 隨便一個酒樓,都能輕松揮霍出十兩八兩,根本管不了。</br> 楊靜那點錢不夠花,就開始動起歪心思,偷家里的東西出去賣不說。還打著尉遲海的名頭,在外頭欠了不少債。</br> 給人鬧到官府,丟人現眼了好幾回。</br> 可他不知悔改,反挑撥起尉遲牡丹。</br> “你瞧瞧,你家如今這樣富貴,偏就短你這一份?無非是不樂意罷了。”</br> “我就算賭了輸了,于他們算得了什么呀?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打我不還是做給你看的?”</br> “你爹呀,就一張嘴上疼你,實際根本沒拿你當人。否則,怎不補你一份嫁妝?要這么摳摳索索的,一月五兩銀子吊著你?”</br> 尉遲牡丹本就不高興,給他這么一說,越發聽到心里去了。</br> 如今每回來,就跟個討債鬼似的。要這要那,不給就吵鬧不休。</br> 弄得如今一聽見她的聲音,尉遲海都開始犯頭疼,躲都躲不及。</br> 所以蕭氏提出用這門生意打發尉遲牡丹,尉遲海嘴上沒說,但心里已經肯了七八分。</br> 可想想又問,“如今你小姑子都五個多月了,能出得了門么?”</br> 呵呵,</br> 這夫妻倆在京城團聚沒兩月,就查出身孕了。</br> 如今尉遲牡丹仗著有孕,越發啃老爹啃得厲害。</br> 將來再生一小的,更多一小討債的。</br> 蕭氏冷笑,“從前我快生產時,還下地干活來著。記得那時娘叫我歇歇,爹還說不用。就要多走動走動,才生產順利。倒不如趁著胎象平穩,早些回去。自然,爹要實在舍不得小姑,那就罷了。我另尋人做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