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惜顏收斂笑意,明眸微深,坐姿端正而嚴肅,“為何?”</br> 在長姐突然提升的氣勢下,許云槿強撐起來的那點勇氣,忽地又消散了。</br> 小臉紅到了耳根,但還是鼓起勇氣,結結巴巴說了下去。</br> “嗯,這事我……我是這么想的,既然爹爹可以用到五弟家……那,那又為何不能用到秦家呢?雖說我……我姨娘她家,沒沙家有本事,但就看在他們從不上門找麻煩的份上,就知品性不錯了……也,總比外人靠得住吧?那適當提攜一下,不過分吧?”</br> 然后,她在嫡姐清冷的目光里,也紅著臉,坦陳了自己的私心。</br> “自然,我也是想姨娘過得更好……將來我就算嫁離京城,也不必擔心她了,這這……就是我的一點小念頭了。”</br> 爾后怯怯的問,“二姐姐,可以么?”</br> 然后,她就見到素來不茍言笑的二姐姐,輕輕說了兩個字,“可以。”</br> 她沒有笑,但那雙微微上挑的明眸里,卻掠過一絲溫暖的促狹。</br> 許云槿愣了愣,隨即興奮得大叫,“二姐姐你好壞,你故意嚇我是不是?”</br> 她跟尋常小女孩打鬧一般,撲到許惜顏身前,頭一次膽大包天的伸出手,胳肢了她兩下。</br> 這回輪到許惜顏愣了。</br> 隨即異常敏感又迅速的把她掙開,“你,你住手!”</br>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二姐姐你怕癢,哈哈哈哈!”</br> 許云槿洋洋得意,好似發現一個天大秘密。在許惜顏眸光一沉,企圖反擊之前,迅速提著裙子跑了。</br> “二姐姐,那就當你答應我了,否則我就告訴全家!”</br> 她居然還敢威脅自己?</br> 少女怔了半晌,然后就聽見噗哧噗哧的隱忍笑聲。</br> 是絳紫這些丫鬟們。</br> 活似發生什么了不得的喜事一般,個個興高采烈。</br> “三姑娘這樣,才是跟姑娘親近呢。”</br> “原就是小姑娘,打打鬧鬧也尋常。”</br> 是,是這樣嗎?</br> 許惜顏不是沒見過小姑娘嬉戲打鬧,可似乎那些,都離她特別遙遠。</br> 因小時不討喜,她一丁點大時,就學會嚴肅的板著小臉,規規矩矩的行事。不給人添麻煩,不失體統。</br> 等六歲開始讀書了,跟那時還不太親近她的親爹許觀海,更是學得小小年紀,就少年老成,一本正經。</br> 但今日,就在剛剛,許云槿跟她的打鬧,讓少女不適應的同時,卻也有莫名的歡喜。</br> 原來,自己也可以和普通的小姑娘一樣打鬧嬉戲。</br> 原來,她自己也還是一個小姑娘呢!</br> 然后絳紫她們,就見少女,又笑了。</br> 與上回的驚艷不同,這回的笑容就如冬日里的紅泥小火爐,又暖又甜。</br> 就象一個小姑娘,該有的樣子。</br> 許惜顏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晚飯后,她爹找來前。</br> 許觀海面色凝重,“你那生日宴,不要辦了。”</br> 許惜顏沒說話,只靜靜看著她爹。</br> 許觀海悶悶坐下,抓起女兒桌上一顆香甜的松子糖,丟進嘴里,咬得咯吱咯吱作響,似是在咬著仇敵血肉。</br> “三皇子妃,上月歿了。”</br> 這般喪氣事,不吃點甜的,他說不出口。</br> 少女凝眸。</br> 三皇子妃她雖見過,但不是很有印象。</br> 她似乎一直身體不好,但富貴人家,多的是這種柔弱嬌花。</br> 年紀也比成安公主大多了,過世也不算太稀奇。</br> 只略一思忖,許惜顏便懂了,“所以,宮中要選一個新的三皇子妃?看上了許家?那只有我和大姐姐夠格了。嗯,許家女眷剛得圣上嘉獎,就算被人提及,也是合情合理。”</br> 許觀海急了,“你這丫頭,怎么一點不知道著急?論輩分,那可是你親舅舅!偏皇上怎么沒一口回絕?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br> 許惜顏氣定神閑的反問,“這等消息,應該還算隱秘,父親從哪兒知道?”</br> 許觀海壓下悶氣,“是五皇子偷偷送的信,上回我不幫了十六皇子解決田莊之事么?他母妃沈婕妤便承了我的情,前兒宮中小宴,高賢妃忽說起給三皇子選立新妃之事。她倒是沒那么蠢,敢指名道姓,張這個口。卻不知那梁美人為何,突然提到許家。要說我們跟梁家無冤無仇——”</br> 許惜顏抬手,打斷了他這些廢話,“那高賢妃屬意何人?”</br> 許觀海目光閃躲,還是說了,“顏家。”</br> “那就是顏真了。”</br> 如今顏家只有這么一個名滿京城的嫡出貴女,許惜顏二話不說,“先派人去顏家打個招呼。”</br> 許觀海氣道,“你怎么還有心情操心別人?如果這事不落到旁家,那就是許家!”</br> 就算和顏家交好,但人總是自私的。</br> 比起要送自家女兒進火坑,那肯定寧愿這事落到別人家。</br> 少女微微抬眸,眼神更見傲氣,“父親這話,未免太沒志氣。便落到許家,難道就不能將他攪黃?牛不飲水還能強按頭?呵。”</br> 許惜顏輕聲冷笑,眼中已有戰意,斬釘截鐵開了口。</br> “雖說皇家里舅舅娶外甥女的多的是,但我不會,母親不會,父親你也不會。既然這事落不到我頭上,便也落不到大姐姐頭上!”</br> 許觀海遲疑,“可皇上——”</br> “皇上那性子,父親還不曉得么?”</br> 他就是心里不贊同,但有時為了打擊臣子,平衡關系,也會故作姿態,假惺惺的猶豫一下。</br> 更何況。</br> “皇上還要用我這根胡蘿卜,吊著那頭野毛驢呢。”</br> 許觀海眼睛一亮,女兒最后這話,說服他了。</br> 尉遲圭還在外征戰,皇上就不會輕易把許惜顏許人。</br> 如今看來,那野小子倒還有些用處。</br> 所以如今在許惜顏看來,最危險的反而是顏真。</br> 她們家已經有一個女兒,做了大皇子妃,如今再送一個,家族內部肯定會起紛爭。</br> 而顏家這些年,一直隱隱是天下文臣的翹首。</br> 讓顏家適當分化一下,說不定才正中皇上下懷。</br> 高賢妃做了皇上這么多年的枕邊人,怕也是猜著皇上心思,才故意提出顏真來的。</br> 既如此,許家何不大方些,送個人情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