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志遠雖不擅言詞,但就這般平平淡淡把事情說清,也讓秦老爹聽得高興。又忍不住說起自己當年行軍打仗之事,黃志遠也不插嘴,就靜靜聽著。</br> 只等秦老爹說得盡興,方道,“老爺子一生英勇,做人正直,我們素來也是敬佩的。只您真不打算,讓兒孫們往上奔一奔?”</br> 這次再問,大概是話匣子已經拉開的緣故,秦老爹沒有一口回絕,顯然有些猶豫。</br> 黃志遠就繼續說了,“我有個兄弟,之前一直在鄉下,老大不小的,也沒混出個名堂。這回隨二姑娘出來,因有些小小長處,給虎威大將軍要了去從軍。原他沒這心思,也不想去。可二姑娘說,人這一輩子,不說建功立業,總得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如老爺子這般,日后才好說給兒孫聽。</br> 如今容小的斗膽,跟老爺子說幾句咱們這個年紀的話。您這一輩子沒得說,經過的風浪,見過的世面,比許多人強,但兒孫們是不是就少了些?</br> 如今也不是我們姑娘,或是許家要關照秦家,真是三爺那里缺人手。老爺子若肯答應,倒是給主子們解憂了。</br> 尤其三姑娘和秦姨娘,便您這長年累月的不去,她們心里能不惦記?如今三姑娘也大了,老爺子還沒見過吧?我瞧那眉眼,竟跟老爺子有幾分相似。您真忍心,就這么不來往了?”</br> 老實人說話,有時反而最戳心。</br> 秦老爹實在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睛。</br> 怎能不惦記?</br> 秦姨娘是他最小的閨女,最是心疼不過。</br> 許家雖每年都不忘送份禮來,到底沒見到人,哪有一日不惦記她們過得好不好?</br> “爹,您就答應了吧。”</br> 是秦二郎,把大哥扶出來了。</br> 秦大郎滿面病容,坐下喘了口氣方道,“只勞煩這位大哥回去,別跟她們說家里的情形,省得她們娘倆兒擔心。我家兄弟子侄,別的本事沒有,就心眼實在,有把子力氣。若有粗活,找我們就行。”</br> 長子說話,還是有份量的。</br> 黃志遠道,“小的記下了。”</br> 正好黃大嫂餅也烙好了,笑瞇瞇過來告辭。</br> 一家人來得爽快,走得痛快。</br> 秦家人還沒來得及收拾,家里出去做事的人回來了。</br> 聞著羊肉香,簡直不敢置信。</br> 再看廚房里烙得熱騰騰,軟乎乎的白面餅子,更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br> “這,這怕不是我眼花,走錯家門了吧?”</br> 眼看花白頭發的大媳婦,如墜夢里,抖著手捧著白面餅子,都不敢下嘴,秦老爹一聲長嘆。</br> “明兒起,都別出去干活了,趕緊把身子都養養好。等到臘八,咱們也去許家請個安吧。”</br> 哦!</br> 全家人都歡呼起來。</br> 他們不貪心,不求榮華富貴,但能吃飽穿暖的話,誰又愿意挨餓受凍呢?</br> 顏家。</br> 這一夜也不能平靜。</br> 絳紫直等見著顏真,才把許惜顏的話說了。</br> 道謝把她送走,顏大太太氣得立即去找丈夫鬧了。</br> “瞧瞧你這官兒做得,都給人欺到家里來了。我不管,我已經賠了一個丫頭進了皇家,再不會送第二個。真逼著我,我帶真兒一起出家去!”</br> 顏大尚書略無奈。</br> 此事,其實他也聽到風聲了。</br> 只許家這么快就來報信,讓他挺意外,也挺感動的。</br> 因為這種事,說白了,不落到別人家,就得落到自家。要不是真有一定交情,誰肯過來打招呼?</br> 許家那個二丫頭,當真不錯。</br> 三皇子的用意,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不過是投石問路,想跟大皇子別苗頭罷了。m.</br> 只皇上那兒,到底是什么意思?</br> 就算顏太傅過世,可他還算皇上師兄呢,竟是半點情義也無。就這么算計顏家?</br> 大皇子娶了他家女兒,如今三皇子倒要來求娶他家孫女?</br> 當真無恥!</br> 反觀顏真這個當事人,卻比祖父祖母都淡定。</br> “唯今之計,要么是我出家,要么就是立即找個人嫁了。只是這家人,怕就要從此得罪宮中了。是以孫女覺得,還不如出家。”</br> “胡扯!”</br> 顏大太太急了眼,這孫女好不容易被許惜顏勸得回心轉意,肯嫁人了。再要出家,那顏大太太覺得自己這把年紀,簡直白活了。</br> 連自家孩子都護不住,還有什么用?</br> “天下這么大,總有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你的及笄禮也不要辦了,直接說親吧。”</br>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br> 顏大太太真急了,“你別跟我掉書袋子。”</br> 又轉身問丈夫,“你倒是快拿個主意啊!”</br> 被催問的顏大尚書,倒是早想過了,“這及笄禮,如今辦不辦都無關要緊。說親嘛,我倒是預備了幾個人選。”</br> 看他瞟一眼顏真,顏大太太急道,“如今這情形,也別忌諱了,就在孩子跟前說吧。”</br> 顏大尚書方道,“原先我是打算把五丫頭留在京城的。丫頭你別惱,就你這性子,哪個夫家都不能待見。也就留在京城,家里才能看護一二。明年春闈正是大比之年,我想擇個身家單薄的青年才俊,留在京城,入個翰林院,給你做女婿就好。</br> 但如今事情趕在此時,怕是不會讓咱家安生過年了。這一時之間,上哪兒找合適人選?就京城這些相熟人家子弟,真兒能看得上誰?二個這不也是給人家添麻煩么?”</br> 顏大太太冷靜下來一想,還真是這么個理兒。</br> 要說皇家雖然勢大,但世家也不至于怕成奴才秧子。大家屬于相輔相成,相互合作的關系。</br> 所以京城未必沒有敢娶顏真的人家,但問題是,如今三皇子剛提出親事,人家就上趕著與顏家結親,未免顯得太打皇家臉了。</br> 回頭又在一個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便只有三分怨氣,也要變成七分了。</br> 所以如顏大尚書所說,擇一個身家單薄的外地名門子弟,反是最好的選擇。</br> 只要能考上翰林,證明學問不錯,顏真不至于太嫌棄。</br> 老家不在京城,也就沒這么多牽絆,三皇子也不至于去拿捏那么個小人物,反顯得他氣量狹小了。就算回頭一定要打擊報復,便有限得很,回頭顏家也能在別的地方找補。</br> 故此,顏家如今最缺的,是時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