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松頓時捂著臉,怪叫起來,“叔,我親叔!求你了,別操心了。我才說動家里,不給我縫針。再要勾起他們那心思,我就不活了!檣哥兒上回才幾針哪?我這縫下去,得多少針。我不縫,一輩子打光棍也不縫!”</br> “你還好意思說?”</br> 許湯也在這兒陪著兒子呢,一樣的又氣又心疼,“本來就沒個屁大的本事,你逞什么英雄?就算家里從沒指著你當官,可帶著這個疤……”</br> 他都氣得不想說了。</br> 許觀海和許潤瞧著,也是一樣心疼。</br> 到底是許家的長子嫡孫呢,日后要承襲宗祠的,落個疤多不好看?</br> 許松倒想得開,“我要不擋那一下,顏五可怎么辦?到底是個姑娘家,還要嫁人的。”</br> “你就光想著人家,怎不想想你自己?”許湯說著,又開始冒火。</br> 他幾時教出一個,這么無私忘我的兒子來了?</br> 可許松道,“今兒到底是在公主嬸嬸府里,也算是許家了。若要三皇子在那里傷了許家的賓客,回頭許家在京城可怎么立足?那時候若不是我擋得快,我瞧著二妹妹就要過來了。今兒不叫三皇子打一下,出口氣,他是不會走的。比起傷到二妹妹,還是傷著我好些吧?爹你從前不也跟我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br> 這話倒把許湯說得愣住了。</br> 連許觀海和許潤,也是刮目相看。</br> 這個侄子,真長大了。</br> “松哥兒這事沒辦錯。”</br> 許遂進來了,后頭跟著鄒大太太,“方才顏家來人了,送了好些藥材東西過來。還說明兒顏尚書和顏大太太都要來看松哥兒,你們可收斂些吧。人情都做了,別又招人討厭。”</br> 這話是說給鄒大太太,及許湯聽的。</br> 又看著許觀海,“你那頭怕還有事吧?一直沒見著二丫頭。我這里亂著,也沒空問你。如今沒旁人,說吧。”</br> 許觀海實在難以啟齒,許潤就把許云柳丟了的事情說了。</br> 鄒大太太他們皆驚呼起來,尤其許松,“五弟丟了?趕緊找——哎喲!”</br> 他一時忘形,甩動胳膊,牽動傷處,疼得呲牙裂嘴。</br> 倒是許遂,此時倒拿出一家之主的氣魄來了。</br> “慌什么?你二妹妹這不是已經去找了么?都沉住氣,別走漏了風聲。”他想了想,“這樣吧,就說二丫頭因為過生日,害松哥兒受了傷,心里不安樂。要給他抄幾卷經書,化解這血光之災,所以這些天就閉門不見客了。”</br> 哎,這個理由挺好。</br> 許觀海應下。</br> 許遂皺眉道,“你也端著些,還有你那姨娘,不行索性先關幾天,省得哭哭啼啼的壞事。”</br> 許觀海正有此意。</br> 許遂又道,“虧得這回二丫頭提前把二房老三弄到衙門里去了,如今辦起事來,倒是便利多了。你們就不要出去胡亂拜托人了,一切等二丫頭的消息為準。明兒顏家來人,你們也跟著一起見見,不要露了馬腳。”</br> 許潤應下,許遂便趕他們回去歇著。</br> “天塌下來,還得有人撐著。不保重自己如何能行?我瞧你們晚上都沒吃吧?趕緊回去吃兩口,熱乎乎的燙個腳歇下,打起精神,后頭還有得忙呢。”</br> 兄弟倆一起告退,見只剩自家人,鄒大太太才敢出聲,“松哥兒這傷在臉上……”</br> 許遂皺眉,“就咱們許家,還不至于讓他討不著媳婦,都少操些沒用的心吧,趕緊歇著。松哥兒你明兒若敢在顏家跟前露了端倪,我即刻就請太醫回來給你縫針!”</br> 許松嚇得脖子一縮,頓時老實睡覺了。</br> 眾人俱都四散回房。</br> 但這一晚,許家真的能安穩睡著的,又有幾個?</br> 連許遂都伴著書房的燈,坐了半宿。</br> 看他心里有事,鄒大太太也不敢問,只好又去看了睡著的許松一回。</br> 恰好許湯也不放心過來,還低聲安慰他娘,“好在傷得靠近耳朵,不是很明顯,日后就算有疤,正面也看不大出來。”</br> 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br> 而此時在顏家,顏真當著爹娘,還有祖父母的面,表了個態。</br> “我要嫁他。”</br> 四個長輩面面相覷,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br>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不是光憑一時感激,就能草率決定。”</br> “就算要報恩,也不必把自己報答出去吧?”</br> “就算我們都允了,可他一無功名,二無本事,無非托賴著投了個好胎,你從前不是最瞧不起這樣人嗎?你這般心高氣傲,天長日久,能跟人家過好嗎?”</br> 顏真昂起頭,一雙清華剔透的眼神里,刻著無比的堅定。</br> “拋開旁的,他的家世出身,與我不般配么?”</br> “如今三皇子咄咄逼人,無非是想毀我容貌,給他作妾。我若不快些尋個親事嫁掉,豈不是給家里惹禍?這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br> “此時,我若嫁得太好,反是害人。只有這般嫁得不怎么好,才能讓三皇子消停。”</br> “你們都說,我這樣的性子,不敢遠嫁,怕去了別的夫家會受氣。但若是許家,不正好可以一輩子留在京城,在你們眼皮子底下?”</br> “就算你們日后不照看,以許家門風,幾時又苛待過哪個媳婦?”</br> “至于說到我與他的相處,那是我與他成婚之后的事。不過就憑他今日肯這般護著我,我信他會是個好夫君。”</br> 顏真忽地跪下,大禮參拜,眼中含淚,“真兒自幼驕傲任性,給家里給長輩添了無數煩惱,但此刻,真兒是出自真心,并非一時沖動想要結這門親事的。</br>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可以細細商量。除開我與他自身的緣故,這門婚事若真不妥當,真兒自不會固執。但婚姻乃是合二姓之好,我與他,真的不合適嗎?”</br>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倒是讓長輩們都愣住了。</br> 如果拋開其他,這婚事有什么不合適的?</br> 嫡子嫡女,門當戶對。</br> 又是世交,知根知底,正經的良配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