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將軍各種“惡形惡相”的皇上,樂不可支。可見到面時,卻是一臉冷肅。</br> “無旨回京,怕你是反了天了!”</br> 尉遲圭頓時叫屈,“皇上,臣也是迫于無奈啊!”</br> 然后他巴拉巴拉,開始告狀,不不,在小郡主的建議下,他改訴苦了。</br> 一個領兵在外的將領,在不能判定賊寇有沒有完全肅清的情況下,和州知府倒是先擺起慶功宴,還想以美色相誘,他安的是什么心?</br> 多疑的睿帝一聽,頓時沉下了臉。</br> 尉遲圭還道,“……臣是個粗人,只知打打殺殺。略學些規矩,都是跟著身邊的大家子弟學的。好比衛績,皇上都夸過的。再比如向鼎,他家要不好,他家姑奶奶也不能給皇上當娘娘啊。他倆行軍在外,都不近女色,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臣哪里敢隨便收人?”</br> 然后他絮絮叨叨的說,臣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得罪了荀大人,心中害怕。后頭那些退役老兵又抓了賊寇,竟敢說有官府包庇。</br> 反正他是一個字也不信的。</br> 那些大人俱是名門出身,誰敢干這種事?</br> 只怕是誣告攀連。</br> 可又怕是賊寇的反間計,回頭鬧出事來,反說是他生事。</br> 思來想去,眼瞅也快過年了,賊寇們龜縮不出,士兵也要休整。他才借機趕上京城,來跟陛下討個主意。</br> 省得回頭鬧出誤會,不也讓皇上操心?</br> 最后尉遲圭表示,“臣自幼沒了爹,少人管教,虧得皇上不嫌棄,提拔重用。都說皇上是天下人的君父,臣打仗倒是不怕,可于這些事上,實在是理不清,只好來請教皇上。若臣要是錯了,回去就給荀知府賠罪,負荊請罪也行了。”</br> “行了,朕知道了。”睿帝聽完,也不見喜怒,“不過你這大老遠的跑來,的確違反了禁令。朕要是不罰你,恐難服眾。你別怪朕心狠,且到天牢里去蹲幾日吧。”</br> 啊?</br> 尉遲圭恰到好處,露出一臉惶恐,“天天天,臣要去天牢?那那那,那臣的官職不會被擼了吧?”</br> 可心卻安下了。</br> 許惜顏跟他說了,若皇上聽了還要安撫于他,那他就要小心。</br> 若是皇上聽了肯罰他,反是好事。</br> 看他這般,還惦記著富貴前程,睿帝都給氣笑了。</br> “把大將軍關起來,清清靜靜吃幾天素,不許給肉!”</br> 只是不吃肉,還好還好。</br> 尉遲圭在被侍衛們拖走之前,又夸張大叫,“皇上,那您罰了微臣,就別罰臣的手下了吧。那許家還等著臣去報平安呢,還有向鼎。他是被臣騙上京的,還真以為是帶他來給他家姑奶奶請安的呢。”</br> “那就一起關幾天!也都長長腦子。”</br> 嗯,許云柳被拐這事,許惜顏也不叫他瞞著皇上。還可以假意告密,悄摸摸的說一聲。</br> 睿帝果然聽得龍心大悅。</br> 他倒不在意這些小事,但很滿意尉遲圭在他跟前,竹筒倒豆子般的誠實。</br> 只當順手賣個人情,他叫身邊太監,去成安公主府傳話了。</br> 然后成安公主,橫豎她也不是第一次違反宵禁,頂多罰些俸祿就是。趕緊跑去許家,遞了這個好消息。</br> 聽說許惜顏找到人了,俱已平安。</br> 許家上下,齊齊松了口氣。</br> 可許惜顏托人,消息怎會從宮中傳來?</br> 但那傳話的公公也不敢多說,成安公主也不知究竟。</br> 許家人就更不敢亂打聽了,只等著許惜顏回來再問。</br> 一夜無話。</br> 次日早朝,朝堂上便有消息靈通的,知道消息了。</br> 虎威大將軍無旨入京,被皇上下了天牢!</br>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還是風向要變了?</br> 有些朝臣就試探著站出來,開始攻訐尉遲圭。</br> 譬如治軍不力,治家不嚴,粗俗無禮,好大喜功,林林總總。</br> 當然也有人站出來說好話。</br> 尉遲圭到底平定了叛亂,這是有目共睹。</br> 可那些人又說了。</br> 就算之前打仗立了功,但皇上不也嘉獎過了么?否則他這個大將軍是怎么來?</br> 不能因為之前的功勞,就一直躺在功勞簿上吧?</br> 尤其這般無旨入京,實在是罪大惡極。</br> 進天牢才是皇上英明,但要更加英明,就得將他治罪,非重重治罪不可!</br> 睿帝沒吭聲。</br> 等回了后宮,方才發了脾氣。</br> 說尉遲圭沒能力,那是說他用人不當么?</br> 且這般沒能力的人,最后仍是他才平定叛亂,且現在還在打著仗呢。</br> 他不行,要你們一群嘴炮又有何用?</br> 要是尉遲圭一落難,就有一大堆人說情,皇上可能還要疑心他三分。</br> 但如今不過是下了天牢,就見這么多人來落井下石,皇上反倒越發安心。</br> 要說武將,除了打仗的時候,太平年間真挺不受文臣待見的。</br> 尤其尉遲圭根基淺,盯著他的位置的人,大有人在。</br> 皇上這么投石問路,小試一回,頓時就釣起不少魚來。</br> 當然,也有精明人,看出這事還未見分曉,并不輕易表態。</br> 相反,還在暗中推波助瀾,試探皇上態度。</br> 和州知府荀雍的折子,此時就被遞到了皇上跟前。</br> 這是他前些天送來的,既點出尉遲圭的功績,但最后也似不經意間添了一筆。說在尉遲圭走后,仍有少量余孽,但已伏法云云。</br> 要是皇上沒見尉遲圭,光看這種文人的春秋筆法,只怕還要疑心尉遲圭不肯盡力,養寇自重。</br> 但如今他只是冷笑一聲,啪地一聲,將折子摔下。</br> 看來養寇自重的,也未必是武將。</br> 文人弄權,還更有心機!</br> 殿門外,向良妃穿著身素服,連簪子珠花都不敢戴,前來請罪了。</br> 她才聽說向鼎下了大獄,也不知犯了什么事。想來求見皇上,也說個情。</br> 海公公將她拉到一旁,“娘娘回去吧,這些前朝之事,與娘娘無關,皇上也不會怪罪您和廿七皇子的。您這么往前湊,才是惹事呢。”</br> 向良妃不傻,當下心里大石就落了一半,“多謝公公,那我就先回去了。萬一有什么事,公公可千萬來跟我說一聲。”</br> 海公公笑著應下,向良妃才欲離開,高賢妃趾高氣昂的來了。</br> 向良妃趕緊行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