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br> 管家周謙這么一說，大家就都明白過來。</br> 尉遲海也不干咳了，徑直老著臉道，“二媳婦，你還是把東西交給老大管著吧。你一個婦人，又沒干過這些，管好孩子也就是了。”</br> 若是從前，蕭氏就算不愿，可出于孝道，也就應了。</br> 可今日不同。</br> 她忍不住看向許惜顏，就見許惜顏也正看著她。</br> 燭光下，少女的目光明澈如秋水，洞察人心。又有一股子微妙的，說不上來的東西。</br> 象激勵，又象試探。</br> 蕭氏被看得腦子一熱，忽地想起上京前回娘家時，蕭父曾經跟她說。</br> “雖說母憑子貴，可也得當娘的，自己立得起來。否則你家二郎拼命掙下的家業，就全便宜了旁人。到時你就哭出一缸淚來，又有何用？”</br> 蕭氏再看著周謙手上的冊子，想著公公的偏心，她忽地就搶了過來，緊緊抓在手里。</br> “那……既，既規矩如此，我就收著了！”</br> 尉遲一家人都驚呆了。</br> 唯有許惜顏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br> 在蕭氏心跳加速，不知如何解釋時，許惜顏淡淡開口了。</br> “沒管過，總是可以學的，讓周管家慢慢說給你聽就是了。”</br> 蕭氏暗暗吐了口氣，才驚覺背后出了一身熱汗，她舔了舔唇，方干澀的附和。</br> “是呢。大家都沒管過，不一樣要學么？爹您之前不是還說，如今家里好過了，想讓大伯也去考個功名，那就更不能讓他分神了。”</br> 一番話說完，她自己都覺得順理成章了。</br> 且把憋了多日的火，略撒了些出去，心頭更是說不出的痛快。</br> 尉遲海一手指著她，卻是半日說不出話來。</br> 能說什么？</br> 這份家業本就是二郎掙下來的，親娘管著，天經地義。</br> 要說皇上也真是小氣，為何給尉遲圭的死鬼親爹都封了三品，輪到他這祖父，才六品？</br> 要是給死老二的三品，能給老大多好？也不至于現在屁的品級都沒有，在較真章的時候，說不上話了。</br> 他還在這兒憋著想大招，周謙卻又啪啪拍了兩掌，有下人抬上一口箱子。</br> 打開一看，里面俱是文契對牌，還有幾大串鑰匙。</br> “皇上賞賜的財物布帛田莊等等，皆已登記造冊。連同府上各處大小門，及庫房的鑰匙，還有出入對牌，皆一并在此了，請夫人收著。”</br> “等等！”</br> 尉遲海實在聽不下去了，要將這些東西全交到老二媳婦手里，那他管什么？</br> “人給老二媳婦管著，田地賞賜啥的，得給我管著！你們一個二個大手大腳的，就只會白糟蹋東西！”</br> 蕭氏臉色一變，才想開口，卻見少女沖她，微微搖頭。</br> 蕭氏閉嘴。</br> 許惜顏開口，“既如此，便把皇上御賜的貴重之物，和田莊地契，都交到老爺子手里吧。”</br> 周謙眼神一閃，隨即笑著拱手，“是。有老太爺看著，自是穩妥。只將職田俸祿那些，放夫人手上吧。日常家用開銷，發放工錢打賞，總要錢的。老太爺，您說呢？”</br> 自覺大錢在手的尉遲海同意了，“那也行。”</br> 尉遲煒到底忍不住了。</br> 把自家婆娘，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婦人，往前推了推，“宋氏到底是長嫂，也該幫著打理家計的。”</br> 要是尉遲海說話也就罷了，如今他說話，蕭氏可就不客氣了。</br> “大哥從前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嫂子連個字兒都不識得，連本賬冊都看不了，如何管家？我看呀，這家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回頭有難處，自會找大嫂子幫忙。”</br> 尉遲煒給噎得直翻白眼，宋氏更是面紅耳赤，更兼心中有氣，“誰愛管家誰去管，我是不管的！”</br> 許惜顏只跟蕭氏說，“夫人，你再把對牌鑰匙取出來，交給周管家。要不就先沿用舊宅規矩，開鎖門戶。待熟悉了京城作息，再行調整便是。”</br> 蕭氏點頭，“行，我聽郡主的。周管家，往后還是煩你管著家吧。”</br> 周謙應下，心中卻是暗哂。</br> 御賜的財物田莊都是記錄在案的，除了看看，并不能動用，只有俸祿那些方是活錢。不過回頭等尉遲海明白，也都晚了。</br> 家事告一段落，就該認識人了。</br> 蕭氏連忙把兩個兒子，還有女兒女婿都叫了上來，介紹給許惜顏。</br> 她頭胎生的是女兒，名尉遲秀，嫁了本地一個小貨郎朱寶來。</br> 朱家早沒長輩了，故此大舅子發達之后，便跟隨岳母來了京城。朱寶來還算有幾分口才，能說幾句吉祥話，只那尉遲秀雖生得頗有幾分娟秀，卻實在羞于言詞，木訥得很。</br> 二人育有一女，年方兩歲，小名就叫花兒。隨了親娘，也是個愛害羞愛臉紅的小美人兒。</br> 只蕭氏二子，瞧著不錯。</br> 長子不必提了，二兒尉遲均，今年十六。幼子尉遲喜，年方九歲。都是膚色白皙，儀表堂堂之人，且也懂事乖巧。</br> 等蕭氏介紹完了，周謙便上前教他們行禮。</br> 許惜顏雖不挑剔，但禮數如此。</br> 尉遲家除了尉遲海有輩分，蕭氏有誥命，其余人皆是白身。見到郡主這等身份，原該行跪拜大禮。如今初次見面，行一常禮便是。</br> 他規規矩矩做了個貴族男子禮儀的教學示范，絳紫便拉著尉遲秀，手把手教她行了個貴族福禮。</br> 誰知有個才來的婦人嗤笑，“都生娃的婦人了，又不等著去做嬌小姐，還學這勞什子做什么？要是有空，正經教教我兒子才是。”</br> 尉遲秀本就容易害羞，如今更是面紅耳赤。</br> 可少女眸光沉靜，看也不看那說風涼話的婦人，只望著尉遲秀說，“你只學一次，便能到如此地步，已經很好了。至于旁人的眼光，不必理會。只須記得，你是虎威大將軍的長姐便是。”</br> 那婦人見許惜顏不理她，越發怒了，“那我還是虎威大將軍的親姑姑呢！”</br> 蕭氏早怒了，“秀姐兒不過學個規矩，哪兒就礙了小姑的眼？”</br> 她平素各種隱忍，但唯有幾個孩子，是她的逆鱗，誰都不能欺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