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寡婦又捂著臉痛哭起來。</br> 滿室惻然。</br> 她以為這些貴人不懂,可尉遲家也是鄉下來的,怎會不知?</br> 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還帶著兩個半大女孩。</br> 就在老家鄰鄉,就有過類似的情況。還是爹爹在世,只不過重病在床,他家女兒就被鄉里的閑漢糟蹋了。</br>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br> 后那女孩幾乎被全鄉大半男人糟蹋了個遍,懷了娃娃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的。</br> 后那女孩趁著過年,點了松油火把,半夜里把那些人家的房子全燒了,傷亡慘重,轟動一時。</br> 要不是丈夫過世時,孩子們尚且年幼,擔心受欺負,蕭氏何至于忍氣吞聲這么多年,就是不分家?</br> 程寡婦哭了一時,忽地對許惜顏砰砰叩頭道,“小姐,我犯了錯,我該死。只求您,求您能不能發發善心,管管我的女兒?她們都能做活,能吃苦。只求您日后給她們尋個老實丈夫,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便罷。我就是死了,也算有臉見我兩個丈夫了。”</br> 她哭得哀婉,蕭氏等人無不動容。</br> 只有尉遲煒,臉都快黑了。</br> 他還以為真是自己英俊瀟灑,才有人投懷送抱,原來壓根不是這樣!</br> 人家從頭到尾,心里只記掛著兩個前夫和前夫的女兒,半點就沒把他放心上。原不敢殺人的他,兇狠起來。</br> “這樣賤人,打死了事!”</br> 許惜顏冷冷看他一眼。</br> 周謙把他攔下,強忍不屑,“大爺,這事您還沒脫身呢。再鬧,您也得吃官司的。”</br> 尉遲煒這才老實下來。</br> 許惜顏看向蕭氏,“太太,你愿意收留她兩個女兒,當幾年丫鬟么?回頭我派人送她回去,只說她是有冤難訴,才假意勾引府上,實則是想進京求助的。尉遲家宅心仁厚,幫她演了出戲。待查明實情,才幫她討還家業,兒女團聚。”</br> “行啊,娘,你快答應吧!”這是尉遲均,少年郎總是正義感爆棚,樂于助人。</br> 尉遲海有些遲疑,“可那丑事,都被伙計撞破了……”</br> 許樵忍不住道,“給點錢,讓他改口不就完了?”</br> 哎,尉遲海眼前一亮,“對呀!這樣一來,我們家豈不還能得個善名?”</br> 這時候,他倒活潑了。</br> 許惜顏冷道,“給錢封口,反而壞事。程氏,你名聲已損,想要重得人敬重,非吃點苦頭不可。你怕嗎?”</br> 程寡婦眼中閃出異樣神采,“我不怕!小姐若能讓我回去,要回家業兒子,等我的兒女們都成家立室了,我必來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姐的大恩大德!”</br> 許惜顏淡道,“那你先下去,回頭我自有安排。走吧。”</br> 少女起身,叫許樵回家。</br> 可這正說得熱血沸騰呢,這就走啊?</br> 許樵還依依不舍,尉遲家也沒搞清楚狀況。</br> 門外通傳,許觀海已送來了兩壇美酒,并要接女兒回家了。</br> 許惜顏跟蕭氏說,“太太把酒收好,先不要喝。再準備些香燭,最好是親手做的點心,準備祭祀。”</br> 祭祀誰呀?</br> 尉遲堅疑惑著問,“莫非我家先祖,也跟衛氏一般,在那先賢祠里有份香火?”</br> 那就太長臉了。</br> 尉遲海忍不住,兇了溺愛的長孫一句,“呆子!不懂就少說話。”</br> 尉遲家先祖可是犯了站隊的大錯,怎么可能還有供奉在先賢祠的資格?</br> 就算對這個兇巴巴的小郡主不大喜歡,但尉遲海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確實能辦事。</br> 瞧把那個兇悍的程寡婦,三兩下就解決了。</br> “郡主,你是要我們祭祀誰啊?”</br> 許惜顏偏不告訴他。</br> 只說,“還請府上齋戒沐浴三日,緊閉府門,不要外出,回頭自然知曉。”</br> 蕭氏道,“你放心,我一定做到。”</br> 就看少女今天替她狠出了口氣,至今還罰那驕橫的小姑子跪在檐下,她就信她。</br> 只尉遲家好容易來了京城,還以為能大吃大喝,出去開開眼了。誰知竟是要做三天和尚,自然一片怨聲載道。</br> 蕭氏關了門,卻凌厲發了狠。</br> “這來了京城,不比從前在鄉下。誰不聽話,受不得管束,壞了二郎名聲,即刻就領了盤纏回鄉下去!別說我們二郎不肯提攜鄉親,只說是我翻臉不認人罷了。”</br> 對這樣一個守寡數年,拉扯孩子長大的媳婦,真要是豁出臉面,撒起潑來,尉遲海還當真奈何不了她。只得郁悶回屋,去清點他的錢財了。</br> 此時,才又得知一個晴天霹靂。</br> 這些金光閃閃的玩意兒雖好,可除了擺著好看,半點用處也無!</br> 甚至保管不當,有了損毀,還得治他一個藐視圣恩的罪名。</br> 尉遲海當即不要了,“那還是拿去給二郎他娘管著吧。”</br> 周謙攔道,“老太爺萬萬不可!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這皇恩難道是您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么?”</br> 尉遲海目瞪口呆,這竟是粘上一張狗皮膏藥,還甩不脫了?</br> “可,可皇上哪知道咱家的事?你不說我不說,不就完了?”</br> 周謙笑得更苦,“論理這話不該老奴來說,可不說又是不忠。咱家現今的奴才,可全是官奴。”</br> 當中有多少皇上的眼線,他不敢問,也不敢說啊。</br> 且不提尉遲海唉聲嘆氣,直如被上了緊箍咒的老猴子,那邊許樵隨許惜顏上了馬車。</br> 論理兄妹都大了,不該同車,可他今日實在太累,且天色早黑,就稍稍逾禮,鉆妹妹馬車,一并回府了。</br> “二妹妹讓尉遲家齋戒,到底所為何事?”</br> 許惜顏拉開車中抽屜,給他倒了杯茶,又從荷包里掏出一粒恐嚇程寡婦的毒藥,遞給他。</br> “細想。”</br> 這,這是想不出來,就要命么?</br> 許樵得了杯水,總算是活過來了。</br> 再嘗那毒藥,原來是顆蜜棗。</br> 這法子好,得記下,日后嚇唬人。</br> 可吃完肚子更餓了,還想要。</br> 許惜顏干脆連荷包都送他了。</br> 許樵繼續猜,“難道是預備著圣人召見?論理也不應該吧?”</br> 若尉遲圭在,還有那么一丟丟可能。</br> 但如今這么一大家子不懂事的鄉巴佬,皇上是有多無聊才會見他們?</br> 許樵愁眉苦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br> “求二妹妹教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