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淳還想再勸勸許云櫻,這回卻是一向不大管事的二弟許洛,把他拉住了。</br> “大哥,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女大不中留。櫻丫頭是個什么性子,咱們都是打小看在眼里的。你真給她說了那兩樁親事,若是丈夫日后不能上進,達不到她的要求,她會不安于室,鬧得家宅不寧的。倒不如嫁個厲害有手腕的,能管著她,她才能老老實實過日子。</br> 如今無非是說來做后娘,名聲要差些。可再差,能差得過大姑娘的夫家?那鄧家可是在皇上跟前都不討喜的。橫豎人是她自己選的,否則你強行替她作了主,她能怨你一世!”</br> 許淳聽住了。</br> 翻來覆去想了一夜,又再三跟許云櫻確認。</br> 許云櫻最后道,“若我實在過不下去,大不了家里給我一個別院,讓我清清靜靜養老,我也不敢埋怨父親母親。”</br> 行吧,她都有這思想準備了,那就嫁吧。</br> 不過許淳也再三交待,要是申家對她不好,許家會替她作主,接她回來。但要是許云櫻自己作夭,那許家是絕對不管的。</br> 于是,這個年前,許云櫻的親事也訂下了。</br> 但因申學勤早已赴和州上任,初步議定是明年秋天,他會抽空告假上京完婚。</br> 這下子,成安公主開始急了。</br> 上頭姐姐,底下妹妹,全都訂親了,她的女兒還沒著落呢。</br> 不行,她得趕緊操辦女兒的及笄宴,說親!</br> 但許惜顏的及笄宴,注定是不能大操大辦了。</br> 臘月十八,軍部傳來八百里加急密報,本該歸京的虎威大將軍,尉遲圭他打出境外去了!</br> 倒不是有外族挑釁,而是他在收攏那些賊寇時,意外得知一個驚天消息。</br> 位于大齊西邊的西梁王朝,朝中動蕩,老皇病重,幾位皇子皇叔為了皇位斗得昏天黑地,甚至都在大齊境內招募起賊寇流勇。</br> 兼之今年北邊無雪,但西邊大雪成災,實際已經無力控制與大齊接壤的邊境地帶。</br> 這一塊地帶,因地勢險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br> 千百年來,一直戰亂不絕。</br> 原本前朝早年,是打下了這塊地方的,可隨著前朝沒落,最終還是喪失了領地。</br> 而在大齊高祖逐鹿中原,定鼎天下時,因西梁那時兵強馬壯,始終未能將其收復,深以為憾。</br> 但如今尉遲圭竟然打出去了。</br> 他要是真的收復這塊,古稱渠州的地方,那可是大齊立國之后,開疆拓土的第一人!</br> 朝野上下,震動非常。</br> 這回就算是最迂腐的老先生,都不會談什么“趁虛而入,不義之兵”,而是理直氣壯給虎威大將軍找借口。</br> 渠州自古本來就是我們的,我們不過是在收復失地!</br> 但問題是,能收復得了嗎?</br> 可打都已經打了,難道還能把人叫回來?</br>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br> 而且尉遲圭這個時機選得太好了。</br> 戰報送到京城的時候,他已經勢如破竹,打到渠州府城底下了。</br> 只要攻下這座著名的琉璃城,也稱樂城。</br> 那就攻守相易,大齊就完全有可能收復渠州!</br> 而只要渠州入手,與大齊如今最西北的甘州互為犄角,可保國境西北線,長治久安。</br> 睿帝徹底的不淡定了。</br> 不管尉遲圭是如何的先斬后奏,但此刻皇上即刻發下圣旨。</br> 要求朝廷上下,集結一切人力物力,全力保障虎威大將軍作戰。</br> 且當眾叫人傳旨到前線,只要尉遲圭真能打下樂城,皇上就恢復他先祖榮光,重封他為金光侯!</br> 消息傳開,有人羨慕,有人妒忌,但蕭氏卻是悄悄在家大哭了一場。</br> 不是高興,是擔心。</br> 皇上都許下這般重諾了,兒子能不在前線賣命嗎?</br> 這般兩國交戰,誰敢有必勝的把握?</br> 于是蕭氏是再也無心會客,閉門念經茹素,日夜求先祖神佛保佑,兒子能旗開得勝,平安歸來。</br> 這回尉遲家上下倒是心齊,真要是尉遲圭能得封侯爵,那他們也水漲船高啊。要是他兵敗身死,尉遲家就徹底垮了。</br> 即便茹素做不到,但人人都記得早晚給祖宗神靈燒個香,向老天爺念叨幾句,就盼著能傳來好消息。</br> 在這種情勢下,除了婚喪嫁娶,京城誰家還有心思辦什么宴席?</br> 不是給皇上添堵么?</br> 舉國大戰就在眼前,怎么這點覺悟都沒有?</br> 成安公主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把寫好的請柬全都束之高閣。</br> 最后只一家人關起門來,吃頓飯了事。</br> 但許惜顏覺得挺好,“不必應酬,不必客套,有父母雙親替我主持加簪,還有家人祝福,足矣。”</br> 女兒越懂事,成安公主越覺得虧欠她的,暗地里倒把虎威大將軍埋怨了幾句。</br> “挑什么時候打仗不行,偏趕上這個時候。去年還知道拜壽呢,今年難道就忘了?”</br> 許觀海瞟了這個蠢媳婦一眼,沒吱聲。</br> 那野小子怕正是惦記著今年是許惜顏的及笄之年,才會不要命的去打了這場仗。</br> 如果不在平亂之前,再立一大功,他憑什么來娶升平郡主?</br> 就皇上那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性子,恐怕不會這么輕易把吊了他幾年的蘿卜給他。</br> 許惜顏也心知肚明。</br> 所以這些天罕見的沉默著,只異常關注前方戰報,然后在沙盤前反復推演,預測局勢的變化。</br> 在如火如荼的戰事中,迎來了她十五歲的這個新年。</br> 正月十六,二房的羅姨娘先發動了。趕在元宵節的尾巴,很爭氣的一舉得男。</br> 小杜氏因得許惜顏開解,并不妒忌,反而心情很好的給庶子起了個小名,就叫元宵的小元子。</br> 因為她的預產期在三月,還開玩笑說,那時正是吃青團的時節,她再生一個,就叫小團子。</br> 可到底沒等到三月份,她在二月末就生了。</br> 是一個小閨女。</br> 這下子,小杜氏有些不淡定了。</br> 倒不是因為生了個女兒,而是老人們都說,二月里生的女子命硬,克親,不吉利。</br> 杜三太太都暗搓搓的嘀咕了好些閑話,小杜氏心里更難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