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樵滿京城周邊相看時,恰逢尉遲將軍跟西梁開戰。</br> 京城房價暫時堅挺,沒怎么松動,郊區地價卻是跌了一波,比正常水平還略低。</br> 故此許樵用很合理的價錢,在京城東郊給樊家買到一處小田莊。</br> 田地一般,但莊子里有山有水,還有一所新蓋的小院,不到十年,還挺新的。</br> 自得知樊老大人一大家子都要上京,許樵算算人口,整個夏天除了在太學任教,都頂著烈日跑來跑去。曬脫了幾層皮,給老丈人家里又擴建了一番。</br> 雖比不得從前的尚書府,但也有大小三十來間房,安頓一家老小加親兵家丁,連同招待客人舊部都夠夠的了。</br> 是以樊老大人到了京城,就直接入住了小田莊。</br> 雖說離京城還有半日路程,但也能享受京城便利。且那地方清靜舒適,還依山傍水的,住著很是愜意,又不必擔心招皇上忌諱,樊老大人十分滿意。</br> 至于戰事結束后,地價大漲,這個純屬意外之喜。但不打算出售,說來也沒什么意義。</br> 這段時日,他們一家就安心在那邊整備嫁妝,準備成親。</br> 但尹二奶奶極不高興。</br> 這兒子還沒娶媳婦呢,就成天向著老丈人,給他們家跑腿辦事去了。這要是接了媳婦進門,她還能有這個兒子嗎?</br> 故此尹二奶奶就鬧騰起來了。</br> 非要許樵把侄女尹秀蓮也一同娶進門來,還鬧著兩頭一般大。</br> 這開的什么玩笑?</br> 朝廷律法都明明白白寫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br> 除非是叔伯無后,需要許樵一肩挑,去娶兩房媳婦,否則他只能有一位被律法承認的妻子。</br> 可跟尹二奶奶講道理,她就說,那勉強退讓一步,尹秀蓮做妹妹好了。但關起門來過日子,還是得一碗水端平的。</br> 端平個屁!</br> 樊玉嬋是正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媳婦,憑什么要退讓,跟一個外來的親戚丫頭平起平坐?</br> 許樵方才就差點為這個事,跟尹二奶奶吵了起來。</br> 許松來接媳婦的路上聽到,忙把他拉到這兒來了。</br> 又親自倒了茶水給他壓壓心頭火氣,并指著媳婦和二妹妹勸勸他。</br> 可這種事,有什么好勸的?</br> 顏真不客氣的甩了個白眼,“二嬸純屬沒事找事,除非再給她一個面人兒揉搓,否則她可不會消停。”</br> 這總結,十分精準到位。</br> 從前許桐,就是尹二奶奶手中的面人兒。</br> 如今女兒遠嫁,尹秀蓮又剛好是個沒脾氣的,填上了這個缺。</br> 除非許樵和樊玉嬋成親后,逆來順受,沒有半點忤逆,否則尹二奶奶永遠都不會滿意。</br> 也就是在兄弟姐妹跟前,許樵才敢倒一倒苦水。</br> “……我如今,真是想搬出去了。這還沒進門呢,就鬧成這樣。真要進了門,往后叫人怎么過?”</br> 確實。</br> 最難的還不是許樵,是樊玉嬋。</br> 跟這么個糟心婆婆在一起,她這個新媳婦得怎么做?</br> 許松想想都替她發愁。</br> 雖然鄒大太太總也看顏真不順眼,但自己去鬧一鬧,祖母也是沒法子的。但尹二奶奶不肯這么順著許樵啊,親爹又不在,他總不能成天為了媳婦,去找長輩作主吧?</br> 但許惜顏的看法卻不一樣,“樊老大人當了這么多年的兵部尚書,他教出來的孫女,不會太弱。二哥哥你也別杞人憂天,或許樊姐姐早有對策呢?”</br> 呃……</br> 最好如此了。</br> 許樵想想,“那我再去找娘說說,她要逼我逼急了,我索性誰都不娶,出家當和尚去!”</br> 對嘛!</br> 顏真一挑大拇指,早該如此了。</br>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跟不講理的人,就得一樣蠻不講理。</br> “誰要當和尚?”</br> 成安公主穿一件大紅斗篷,英氣勃勃的來了。</br> 一屋子人趕緊起身相迎,看她斗篷上還沾著水珠子,許惜顏往窗外看了一眼,“又下雪了?”</br> “沒呢,我這身水是方才看人抓魚弄上的。莊頭兒今天送年貨來了,正好你弟弟妹妹們來學規矩么?我索性叫你爹在那里,帶著他們學些打理家計。我就抓了筐魚來,晚上咱娘倆打個邊爐。你們是留下來,還是拎回去自己吃?”</br> “連吃帶拿行不行?”顏真如今跟成安公主也頗能說笑了,且她也是個好熱鬧的性子,“我陪嬸娘喝幾盅。”</br> 成安公主果然高興,“行啊!咱們開幾壇好酒,喝著熱鬧熱鬧。”</br> 又指著許松許樵,“你倆不能白吃。去挑幾條大的,給長輩們送去。”</br> 再望著許樵,“你娘我不給。我怕她卡著刺,回頭還罵我。”</br> 許惜顏還怕許樵難堪,沒想到他渾不在意,還說笑道,“那這魚也不能替嬸娘省著,得給我老丈人送去。他那邊收拾了菜地,倒是種了好蘿卜,煮魚湯最好不過,我也給嬸娘送些來。”</br> 成安公主笑罵,“拿幾根不值錢的蘿卜就換我的大魚,你這小子也忒會算賬了。”</br> “沒法子,誰叫我命好,嬸子疼我呢?”</br> 說說笑笑,當真去挑了魚。</br> 那魚也真夠大了,大的都快有二三十斤了,小的也十來斤,瞧著就異常肥美。</br> 眾人商議著,又叫拆了一條打魚丸,好給許太夫人送去。</br> 自然,尹二奶奶那里,意思意思送一盤也就是了。</br> 時候不長,卻見許太夫人坐著軟轎,柏二太太跟在一旁,一同來了。</br> 成安公主正詫異著,許惜顏悄聲道,“我用母親名義請的。”</br> 咳咳,既然是女兒安排的,那成安公主硬著頭皮也得頂上啊。</br> 忙把人請到前面正院,燒起火盆,款待婆婆和太婆婆。</br> 許太夫人樂呵呵說,“難得公主有條魚都想到我們,不會擾了你們興致吧?”</br> 成安公主還想客套,柏二太太卻道,“擾了也是應該的。她們年輕人,多的是機會玩樂。咱們偶爾來鬧一鬧,也是她們做晚輩的孝心。”</br> 成安公主心中一暖,這是婆婆跟她親近,才肯這么說呢。</br> 許太夫人更高興了,拉著重孫兒重孫女們說笑。</br> 許松活潑,顏真伶俐,直逗得老太太前仰后合,大為開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