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讀的書多,自然知道,渠州的樂城,又叫琉璃城。城中工匠燒琉璃的手藝,乃是天下第一。我攻下琉璃城時,心中就在想著,打下來之后,一定尋最好的工匠,燒最好的琉璃給你。”</br> “二月里攻下來之后,我那時還受著傷,就把城中工匠全都尋了來,叫他們燒只小老虎給你做賀禮。先前燒了許多只,皆不中意。最后我威脅他們,再燒不出來,就要砍他們的腦袋,才有工匠獻出琉璃城的鎮(zhèn)城之寶,一塊巨大的五彩琉璃石。那個我燒了一對琉璃燭臺,是要敬獻給皇上的。余下的一點石料,就燒了這只小老虎,送你。</br> 喜歡嗎?”</br> 尉遲圭絮絮說著,這一刻的他,不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鬼將軍。而只是一個帶著三分卑微,三分忐忑,還有三分不確定,在努力討好心儀姑娘的普通青年。</br> 喜歡嗎?</br> 許惜顏怎么可能不喜歡!</br> 且不提這小老虎燒得本身就精美絕倫,重點是這份禮物,送得也太貴重太有誠意了吧?</br> 得到人家的鎮(zhèn)城之寶,特意燒的燭臺,那肯定是要放進太廟里頭,點燈昭告先帝的。</br> 而用這樣鎮(zhèn)城之寶一同燒出來的小件,無疑也是價值連城。</br> 但尤為難得,是尉遲圭的這份用心。</br> 一個男子,說為你去攻下一個城,打下一片天地。這樣的話,無論對幾歲年紀的女子,都是動聽的。</br> 而眼前這人,不僅會說,他還做到了。</br> 許惜顏垂眸細看,琉璃小老虎的背上,還隱隱用花紋,燒出一個壽字。翻過來,小老虎的肚子上,還有十五二字,暗合著許惜顏去年的歲數(shù)。</br> 顯見得這是一份獨屬于她,也是專門為她燒制的禮物了。</br> 就算許惜顏打小見過無數(shù)奇珍異寶,也不能不珍視這樣一件巴掌大的琉璃小老虎。</br> 微微仰起玉白小臉,那雙微微上挑的清澈明眸里,映出的全然是高大青年的身影。</br> “謝謝。我很喜歡。”</br> 原本幾乎可以將她完全罩住的魁梧大將軍,卻被這樣一聲普通的道謝,激得俊臉又添了層紅。</br> 迅速而又堅定的,蔓延到了耳根,甚至脖子。</br> 連鼻尖上,都肉眼可見的,沁出一層細密汗珠來。</br> 好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找回自己的聲音。</br> “你,你今年生辰還差些天……嗯,我,我還有禮物送你……”</br> 少了平日的囂張肆意,卻多了份笨拙和誠懇。</br> 少女難得,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好,我等著。”</br> 淺淺一笑,如月下曇花,優(yōu)雅綻放。</br> 又似萬頃碧波上,被春風(fēng)溫柔拂過的層層漣漪,說不盡的萬千風(fēng)流,嫵媚嬌柔。</br> 瞧得鼎鼎兇名的虎威大將軍,恍惚一瞬間又回到殺聲陣天的戰(zhàn)場上,心中洶涌而出的,滾燙而熾烈的,是他也無法控制的,攻城掠地的喜悅。</br> 柏二太太就見這位新鮮出爐的金光侯,瞬間張嘴笑開了花,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br> “那你……我我……”</br> 咳咳!</br> 郭乃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br> 行啦,有完沒完?</br> 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br> 大將軍總算記起正事,努力吸氣,收斂神色,勉強捋直了舌頭。</br> “那,那那末將先行告辭,回頭再登門造訪。”</br> 可轉(zhuǎn)身邁步的瞬間,還是出賣了他歡呼雀躍的心情。</br> 嗯,一不小心,大將軍同手同腳了。</br> 邁過門檻時,還是直接蹦出去的。</br> 要不是郭老將軍拉了他一把,估計要跳三尺高了。</br> 柏二太太佯裝沒看見,引著二人離開。</br> 許惜顏再度打量手中的琉璃小老虎,忽地眼中也掠過一抹期待。</br> 第一年的天燈,</br> 第二年的琉璃,</br> 都讓她特別滿意。</br> 今年生日,他還能送出什么驚喜?</br> 宮中。</br> 當(dāng)天的朝會上,睿帝自是大出風(fēng)頭。</br> 擺足了一個帝王的架子,接受西梁王子的降書,也大大的犒賞了眾多有功之臣。</br> 但與此同時,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虎威大將軍,也是如今的金光侯,按慣例交出了他的兵權(quán)。</br> 皇上,也毫不客氣的收了。</br> 要給他一個官職,尉遲圭表示不要。</br> “……臣這幾年征戰(zhàn)在外,實在是未盡半分孝道。如今好容易平定亂局,自然是要在家好生侍奉長輩,歇息歇息的。且臣的老娘已經(jīng)催過多次了,就臣這般年紀,早該成親了。皇上,您就放臣歇歇吧。”</br> 皇上,皇上自然是笑罵著同意了。</br> 如今尉遲圭聲威正隆,官職給低了不象樣,給高了往后收回可就不容易了。</br> 難得他這么知情識趣,先放放也好。</br> 然后,在郭乃安同樣知情識趣,表示要告老時,皇上也只意思兩句,就賜下一座早準備好的承恩公府邸,將他留在京城。</br> 但郭家的兵權(quán),一時是收不回來的。</br> 偏遠的甘州,還需要人鎮(zhèn)守。</br> 但郭乃安主動送上京城,還肯打發(fā)人去接來老妻幼子,就是自覺當(dāng)起人質(zhì)。</br> 皇上用起來也就放心了,他甚至,還主動賣了個人情。</br> “……聽說這回出征,郭家有位小將甚是勇猛,可曾一同入京?”</br> 橫豎那人官職低微,升一升也是不怕的。</br> 郭乃安笑道,“皇上說的是我侄孫郭懷吧?他打小沒了爹娘,是臣夫婦帶大的。只是沒看好,將他養(yǎng)歪了。一個好好的將門之家,卻出了個和尚種子。成天的念經(jīng)拜佛,能去參軍已是勉強。</br> 這回肯出征,還是柏校尉跟他講經(jīng)說法,他辯不贏,才去押運糧草。勇猛沖鋒了幾回,無非是出于孝道,怕老臣出事罷了。</br> 如今家里對他也沒什么指望,就老實在柏校尉手下好生呆著吧。”m.</br> 皇上聽著笑了,他的暗探已經(jīng)打聽清楚。</br> 這位郭懷,雖然堪稱郭家下一代的佼佼者,卻著實不是個有上進心的。</br> 西梁一降,他一刻都不多留,就趕回邊關(guān)去了。</br> 跟柏家那個嬌氣的斷袖少爺,倒是都不怎么需要提防。</br> 于是皇上想了想,給他二人都記一大功。</br> 各自官升一級,繼續(xù)鎮(zhèn)守邊關(guān)。</br> 郭乃安連忙謝恩,柏家無人在朝堂上,許觀海便湊趣的代表弟謝了恩,又道,“皇上如此寬厚,重賞群臣,誰來嘉獎皇上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