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人人明白,但落到頭上時,成安公主再彪悍,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br> 當真真實實要面對唯一愛女的出嫁,她就跟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難過了。</br> 所以,她哭了。</br> 好在傷感的情緒也就那么一剎那,等馬車回到公主府時,成安公主早擦干眼淚,精神抖擻起來了。</br> 許觀海已經聞訊趕來,本想問為何要請尉遲圭吃飯,可看見她紅腫的眼睛,倒是先吃了一驚。</br> “這,你這是怎么了?誰還敢給你氣受?莫非宮中……”</br> 成安公主不悅的白他一眼,“別亂猜!阿顏點了幾個菜,你安排下去。”</br> “不是,阿顏我跟你說……”</br> 京城一向如此,好事無人知,壞事傳千里。</br> 八卦也是如此。</br> 她那頭才要請尉遲圭吃飯,如今京城已經四處傳說。是升平郡主見金光侯立了戰功,又封了侯爵,所以想吃回頭草,賴上人家了!</br> 許惜顏淡然,“父親想說的,我已盡知。可那又如何?”</br> 成安公主更是冷笑起來,甚至不避諱的提到,“我當初嫁你,滿京城的閑話還少了么?可那又如何?”</br> 看著母女二人如出一轍的美貌,如出一轍的霸氣,許觀海反倒沒話說了。</br> 可事實就是如此啊。</br> 不管別人怎么說,能笑到最后的,就是贏家。</br> 就好比當年的京城貴女們再如何妒恨,但成安公主還是搶了她們心中的如意郎君,嫁了許觀海。</br> 現在外頭再如何流言紛紛,但許惜顏若是有這個本事,賴上尉遲圭,不也是她的能耐?</br> 得!</br> 許觀海不說了。</br> 上門是客,去準備酒席吧。</br> 可聽到成安公主轉述的菜單,許爹又酸了。</br> 展翅燒雞,繡球全魚,荷包里脊,羅漢大蝦,蝴蝶海參,八寶烤鴨……</br> 這,這些全是當初叫他畫了畫冊的!</br> 那本他精心所作的畫冊,最后送了尉遲圭。要說不是許惜顏安排的,許探花發誓可以把許字倒過來寫!</br> 偏偏成安公主又提起一事,“再上個野兔子,還有野豬吧。哎,可憐的小子,小時候連這些東西也吃不到,還給人笑話,讓廚子給他多做些。”</br> 許觀海實在酸不過,忍不住嘟囔,“那頭野豬都要拱你家白菜了,你還對他這么好?”</br> 已經哭過一場的成安公主,反正色起來,“那你待如何?留女兒一輩子?那不是耽誤她青春么!你自己都左一個右一個的,還不許我阿顏有人疼?”</br> 許大探花,頭一次被這個蠢媳婦堵得啞口無言。</br> 然后氣鼓鼓的走開,悄悄掉了兩滴老父親的心酸淚。</br> 不過女兒大了,總得嫁人的。</br> 所以,所以他還得苦逼的去張羅酒席。</br> 到底緊急加了道宮保野兔丁,還有野豬萬福肉。</br> 甚至搬出幾壇子公主府珍藏數年的美酒,等著人家的大駕光臨。</br> 這一頓酒宴,自然吃得是賓主盡歡。</br> 唯一一點不好,威風凜凜,殺敵無數的金光侯,尉遲圭他喝起酒來,居然沾了點酒就臉紅,再多喝兩杯,就要倒!</br> 他坦言,“之前有推拒不過的場合,要么就是衛績他們幫我代酒,要么就是偷偷給我兌了水。就那些婦人孩子喝的甜酒我都暈,實在是奉陪不能。”</br> 可成安公主一家子非但沒生氣,反而笑得格外開懷。</br> 因為他們一家子,在關系親近之后,發現彼此居然都很有些酒量。</br> 許觀海成安公主和許惜顏,三人都還沒被測出過底。</br> 但如今連年紀最小的許云樹,都可以輕易把金光侯灌醉了。</br> 最后一家子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br> 要是金光侯哪天惹他家不快,找個借口請他喝酒,似乎也不錯哦。</br> 至于主動送出把柄的金光侯,毫不介意。</br> 倒是許家三兄弟,到底年輕靦腆,都不好意思鬧他酒了,反而誠心向他道謝。</br> 關于他們的大燈籠,尉遲圭還真提出好意見了。</br> 雖然緊急學過,但就這臨時抱佛腳,能學會什么?</br> 不過尉遲圭到底是領兵打仗之人,膽大心細,特別有想法。</br> 一樣樣看過他們的材料之后,提出一個大膽的新思路。</br> 不要老怕燈籠太重,一切材料都用得過于輕薄。</br> 鬧得最后只要帶上炭火,雖然可以飛起來,卻帶不起任何重物。</br> 既然此路一直不通,那何妨換個思路?</br> 干脆做個結實些的超級大燈籠,多多的帶上炭火,說不定也能飛起來呢?</br> 不得不說,他這思路倒是真讓許家三兄弟茅塞頓開。</br> 尤其是鉆研最深的小弟許云樹,當下覺得很可以一試。</br> 看兒子們這么快就被人收服,機智過人的許大探花再度暗自嘆息,他怎么就凈生出這些蠢貨?</br> 哦不,還是有一個機靈的。</br> 許惜顏就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里吃飯,眼觀鼻,鼻觀心。若不是早知道她的打算,還真以為她就是個局外人。</br> 許觀海心中更不平了。</br> 許惜顏一定是看出來了,卻不想說,也不值得說。</br> 金光侯僅憑一已之力,就搞定了一群小舅子,將來想灌他的酒?</br> 小子們,還太嫩了點。</br> 可許觀海越發不平了。</br> 他這么聰明,這么優秀的女兒,憑什么要便宜這小子?</br> 成安公主還難得慈母一回,生怕他們說得口干,還讓人上湯來著。</br> 她對自己,都沒這么好過!</br> 哼,</br> 吃醋兼生氣的許觀海,端著酒杯找成安公主來喝了。</br> 就沒見過心這么大的親娘,難道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br> 然后這一晚沒放倒尉遲圭,倒是夫妻倆相互測了個底,最后成安公主小勝一籌。</br> 喝到最后,許觀海搖搖晃晃,一屁股坐到女兒身邊,拉著她的手,眼圈都紅了。</br> “阿顏,爹,爹從前……對不起你……”</br> 他這邊一起話頭,尉遲圭頓時識趣的告退了。</br> 有些事,還是得給彼此留些顏面的,往后才有再相見的時候。</br> 許惜顏輕輕頷首,示意三個弟弟送客。</br> “你,你別走!”</br> 許觀海還想嚷嚷呢,被女兒拉住了。</br> “父親你說,我聽著呢。”</br> 哦。</br> 許大探花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