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許觀海之前接下這個差事,半是公務,半是人情。如今的他,可是打起了百倍精神。</br> 嫡長子的死,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br> 他自問長這么大,從未與人結怨。</br> 就是家中下人,不合自己的意,頂多不用就完了,從不趕盡殺絕。那是誰會這般心思狠毒,用那樣殘忍的方法,去害死他家一個還吃奶的小娃娃?</br> 這般歹毒之人,若是給他抓到,必得剝皮拆骨點天燈,才能報他的殺子之痛!</br> 宮中。</br> 三皇子不安的走來走去,連宮人給他倒的茶,不是嫌燙就是嫌冷,砸了幾杯了。</br> 高賢妃從簾后出來,不心疼茶杯和宮人,只翻了翻白眼。</br> “瞧你這點子出息!老八不過是請了幾個太醫,哪里就能查得出究竟?便查出來,任誰也扯不到咱們頭上。”</br> 三皇子眉頭緊鎖,“可我總覺得不大踏實。母妃,咱們這事,是不是辦得太順當了?萬一……”</br> “沒有萬一。”</br> 高賢妃很肯定的說,“就算那位大人猜出幾分,也不敢多嘴。追根究底,可是他告訴你的這些禁忌。他如今位高權重,不知多少人眼紅,又豈會往自己身上抹黑?</br> 你呀,就是想太多。眼看天就要黑了,等到宮宴一開始,咱們先就提出寶慶那丫頭的親事,辦成鐵板釘釘。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了。”</br> 三皇子這才點頭,又假假道,“只這回的事,倒是委屈老八了。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將來他會知道我的好處。”</br> 就是。</br> 高賢妃不屑,“舍一個丫頭片子,換來草原部族的鼎力相助,這等劃算的買賣,也就老八這個沒眼色的看不清。到底不是咱們跟前養大的,不是一條心。只是今晚你就不要露面了,省得惹人閑話。”</br> 三皇子道,“我曉得,一切全賴母妃周全。對了,怎么不見四弟?”</br> 高賢妃沒好氣道,“還不是給老八鬧的?他不放心,說要去盯一盯。也就是他,才肯替你這般用心。回頭他那府邸,你倒是也上些心,也該輪到他了。”</br> 三皇子卻顯出幾分不以為然,“正因為我們都蓋了,戶部哪里還有余錢?廿七皇弟,那是正好趕上了。余下的,還是緩一緩吧。”</br> 高賢妃不悅道,“老四這些年替你出力,怎么就不該掙一套宅子?你那些公事公辦的嘴臉,拿出去哄外人可以,可別拿來哄咱們自家人。”</br> 三皇子也不高興了,“母妃這說得什么話?真要是有錢,我能不顧著他?那不是沒有么?”</br> 高賢妃嗤笑,“那之前還打著仗,都給你們修了。如今天下太平,倒是沒錢了?哄誰呢!無非是不想張這個口,怕惹你父皇不高興吧。”</br> 三皇子給道破心事,臉上有些下不來,“那行,母妃若有本事,自求得父皇同意,我再無二話。”</br> 這叫什么話?</br> 高賢妃還想再爭,可三皇子卻徑直起身走了。</br> 他永遠都是這樣!</br> 替自己要好處的時候,恨不得拉所有人來使勁。可輪到要他出力,就各種裝死。</br> 高賢妃生了一會兒悶氣,到底還是自己排解開了。</br> 怎么辦呢?</br> 這是她的長子,整個家族已經在他身上投了最多的錢財心力。</br> 不拱著他上位,還能拱誰上位?</br> 至于老四,再等等吧。</br> 眼看晚宴時辰將至,高賢妃提起精神,去梳妝打扮了。</br> 卻不知這一幕,被那無辜砸了茶杯砸,還挨了打罵的宮女,一五一十學給四皇子了。</br> “……委屈你了,拿去買幾個果子吃吧。”</br> 宮女接了銀子,方才有些喜氣,又悄悄道,“奴婢就是替殿下委屈來著,論起讀書習武,您打小哪點不比三殿下強?為人處事,就更沒得說了。娘娘也真是太偏心了,虧您平日里這般孝順,可——”</br> 四皇子擺擺手,示意她別說了。</br> 宮女識趣退下,他的眼神中才勾起一抹冷意。</br> 才過申時,各家接到邀請的貴婦千金,早已在宮門外大排長龍,等候查驗入宮。</br> 不巧的是,原本還陽光晴好的天,忽地陰云密布。不一時,竟紛紛揚揚,下起了鵝毛大雪。</br> 就算各家主子都不缺暖爐,雪地里站著,畢竟也是冷的。</br> 可再冷,也得照著宮中規矩,一點點的來。</br> 否則出了差錯,混進奸細算誰的?</br> 正在雪中等得煎熬,快到申時三刻,忽見一輛華蓋馬車徑直走到最前,顯是皇室中人。</br> 跟在后面的,是一輛體型稍小,卻也十分精致,繪著鸞鳳紋的馬車。拉車的馬兒,更是神駿。</br> 再后頭又有一輛車,就普通得多了。</br> 有人還在納罕,這是誰家這么大排場?</br> 馬車里的主人出來了。</br> 姿容絕艷,媚眼微厲,不是成安公主,又是誰呢?</br> 她也不必查驗腰牌,徑直對著那些宮人發話。</br> “你們也快著些,不行就多派幾個人手查驗。這么大的雪,一個個凍成冰耗子模樣,還如何面圣?”</br> 這,她這分明是一番好意。</br> 可這般好意,還不如沒有!</br> 誰是冰耗子?</br> 會不會說話的!</br> 可眾位貴婦千金,就算不想領她的情都不成。</br> 因為成安公主發了話后,負責查驗的管事太監,當真加開了兩班人手,一下就快得多了。</br> 廢話。</br> 成安公主惡名在外,又受圣寵。</br> 萬一她進去在皇上跟前一通亂說,誰不怕的?</br> 看那管事太監又討好的來請安,成安公主笑道,“你這老貨也是在宮中歷練久的,怕是只假蒼蠅往你跟前一過,都能揪出來,何況這么大活人?行啦,等我進去,只說你這老小子眼見大雪,特特增加人手,必不搶你功勞就是。今兒雪大,拿去喝兩碗熱湯吧。”</br> 隨行宮女打賞出一大錠銀子,喜得那管事太監見牙不見眼。趕緊招手,叫來步輦。</br> 論理,只有成安公主和許惜顏這位升平郡主,有資格乘步輦入宮,兩個庶女只能步行。</br> 但見許惜顏主動上了成安公主的大輦,宮人們頓時機靈的把原給升平郡主備的小輦,撤下遮雪的大傘,請許云槿和許云梨上去了。</br> 就算要兩人擠一擠,且無傘遮雪,但這么長的宮道,總比自己步行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