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來了,兩位妹妹好呀。”</br> 許惜顏忙引著妹妹們,給端王妃見禮。</br> 這是許云梨第二次見到白秋月。</br> 之前她出嫁,許惜顏特意帶著姐妹們去添妝時,曾見過一面。</br> 不過那回人多,沒來得及細看。今日再見,許云梨眸光微亮,原本還想挑剔一番,但很快卻不得不承認,論起姿色,除了許惜顏,自己實在是比不上的。</br> 她不是鄉下養大的姑娘么?</br> 怎么渾身氣度雍容,眉目靈動,半沒分畏縮土氣?</br> 難道這就是居移氣,養移體?</br> 若如此,許云梨心中蠢蠢欲動的野心,更進一步了。</br> 幾年時光,若能讓一個鄉下丫頭都脫胎換骨,她這般良材美質,又該是何等風光?</br> 白秋月不動聲色,將許云梨的野心,盡收眼底。</br> 挽著許惜顏,往旁邊走開幾步。</br> “上回我府里有些事,去安王府便遲了些。但安王妃都跟我說了,多謝你們母女了。”</br> 她不在,還肯替她解圍,這是真心待人好。</br> 許惜顏道,“你心里有數就好。我那四妹妹,也不是個安分的。”</br> 白秋月淡然,“不安分的多了去了。多一個少一個,也實在沒什么打緊。”</br> 聽她這話音有異,許惜顏再看她一眼。</br> 白秋月自嘲一笑,“兩姓聯姻,誰不指望著開枝散葉,互相裨益?誰曾象我這般,竟是不下蛋的雞?”</br> 許惜顏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了。</br> 她這一語雙關,既指自己一直無出。也是在說,蕭越對于娶了她之后,卻始終得不到吏部尚書白守中的半點支持,是頗為不滿的。</br> 但以許惜顏對白秋月的了解,她這兩年一直無出,恐怕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不想生。</br> 初來乍到,人人只當她是個鄉下丫頭,就算一朝好運,坐上端王妃的位置。但能不能坐得安穩,卻是要頗費一番心力。</br> 且跟蕭越,也要相互了解磨合。彼此有了信任,才敢生死相托。</br> 婦人生產,就是去鬼門關走一遭。要是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能信任,她又如何敢生?</br> “我家五房的小四嬸,倒是醫術不錯。她生過孩子,且這幾年也幫人接生過好幾回了,回頭若有需要,可來尋我。”</br> 白秋月心中一暖。</br> 幾年來,她跟許惜顏接觸不多,卻也瞧出,她從來都是做在前頭。</br> 不會說那些虛無飄渺,安慰人的話,卻是實實在在,每一步都在替你打算。</br> “我省得,明年怎么著也得要一個了。”</br> 許惜顏點頭,怕跟她在一起太久,惹人疑心,才想走開,白秋月卻有件事要問她。</br> 前幾天,她回了一趟娘家。</br> 她這兩年沒生,繼母喬氏卻在掉了兩胎之后,又生了一個小妹妹。</br> 將將五斤,很是瘦小,也不知能不能養活。</br> 當年她們姐弟初進京城,那個懷胎四月的小弟倒是生了下來,但還沒滿月就夭折了。</br> 大夫說,是喬氏生產太密,傷了底子。且上了年紀,最好不要再生了。</br> 可白守中不管,放話非要喬氏再生個兒子不可。</br> 喬氏都哭著跪下求他了,還是不行。</br> 只得把白秋月請了回來,想說說好話,但白守中根本談都不跟女兒談,反而把她大罵了一頓。說她嫁人這么久,也沒生出一兒半女,不盡婦責什么的。</br> 白秋雨護姐心切,略頂撞幾句,便惹得白守中大怒,拿硯臺砸傷了兒子。</br> 本來是想砸他腦袋的,還是白秋月眼疾手快,拉了弟弟一把,才只砸到他的手。</br> 不過白守中下手也是真狠,直接砸斷了兒子三根手指頭,全都骨折了,血肉模糊。</br> 好在傷的是左手,不影響寫字。要是砸到右手,將來影響弟弟科舉,白秋月就再不肯隱忍,真是要跟她爹拼命的!</br> 但這樣一番大鬧,也不算全無收獲。</br> 這會子,她就來問許惜顏了。</br> “你家一共有幾個姐弟?幾男幾女?”</br> 許惜顏一愣,“六個。加上夭折的弟弟,一共是七個,四子三女。”</br> 白秋月皺眉,心中有了幾分了悟。</br> 爭吵之中,她曾追問過白守中,繼母又不是沒生,已經生了二子三女,加上小妹,足足六個了,還有什么不滿?</br> 便是想多子多孫,收幾個妾室通房就是,喬氏又何嘗妒忌過?</br> 白守中在氣急之下,曾經脫口而出一句話。</br> “那些妾室生的算什么?他姓許的能有四子,我憑什么差他一頭?”</br> 當時白秋月就覺奇怪,哪個姓許的?</br> 只后來白秋雨也摻和進來,倒是把這話給混過去了。</br> 等到白秋月回了家,細細回想,卻是越想越不對勁。</br> 她爹逼著繼母生孩子,不似為了開枝散葉,或是對繼母有多喜歡,倒象是在跟人較勁。</br> 姓許的?</br> 他那一屆姓許的,最出名的不就是許觀海么?</br> 白秋月心里生了疑惑,回頭假借送藥為名,又打發貼身丫鬟回娘家探視過弟弟。悄悄問他近來是不是哪里得罪過白守中,否則何以下此狠手?</br>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尤其還是如白守中這般當了皇上心腹,吏部尚書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方石硯砸下去的后果?</br> 可他還是砸了,</br> 還是對著親生兒子的腦袋。</br> 那一刻,白秋月分明在她爹眼里,看見了深切的厭惡與濃重的殺機。</br> 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要下這般狠手。</br> 白秋雨細細回想許久,想起一件事。</br> 他如今也在有國子監念書,前些天剛好許觀海去上了堂課,講了些書畫之道。他去聽了,感覺受益匪淺,回來還高高興興給白守中說了。</br> 誰知白守中當下就拉了臉,說這些俱是旁門左道,極不高興。</br> 回頭還命小廝來他書房,將能作畫的顏料全都收走了。連紙張筆墨,都只留了最普通的那一種。</br> 兩相對證,白秋月越發覺得不對勁了。</br> 要說許觀海,雖年少成名,還早早中了探花,迎娶了公主。雖說富貴風流,但也仕途斷絕。白守中卻是位高權重,他跟這樣一個世家子,較的哪門子勁?</br> 一時正想問問許惜顏,知不知道白守中是不是跟許觀海有些舊怨,忽地就聽人報,“皇上駕到!”</br> 她來不及細述,只能低聲提醒許惜顏,“小心我爹,你的婚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